一　

方芳想：婆婆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方芳把饭做好，摆到桌子上，刚拿起筷子，夹起菜，准备往嘴里送，电话响了。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当班的也下班了。快到了晚饭时间，袁源说吃个饭吧。

方芳以为至少他会领她去饭店吃一顿，可是车子越走越不对劲，再走就要到家了。如果以往她会武断地命令他去颐和美食广场，那里美食缤纷，特色各异，门类繁多，似乎一辈子也尝不完，是她这样的吃货的天堂。

可今天方芳没吭声。今天的心情不适合去“天堂”，再说从今天起，她已没有权利和资格去支配眼前这个男人。

“小男人就是小男人，连顿分手饭都吃得这么委琐！”方芳又给自己人生重大的决策找到了一个似乎正当的理由。

到了家，方芳习惯地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

他在线上。

芳：我办妥了。

彬：嗯。

芳：想见你。

彬：晚上吧。

芳：不嘛，人家现在想。

彬：不方便，上边来人啦。下了。

方芳有些失落。他隐去这么快，此时她很想和他多聊会儿，说些腻味的语言，甚至说些挑逗性的话，使他激情澎湃，甚至子弹上膛。可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冷淡，连以往拜拜时发过来的“拥抱”、“亲吻”、“再亲亲“都没有。那些聊天记录以前她会聊完马上删除，今天不用，可以肆无忌惮地敞开造，可是却没有。郁闷！

泱泱　放下手机，她才发觉厨房静悄悄的。

按照惯例，此时厨房应当铲鸣勺响，饭菜飘香。袁源会围着围裙大呼小叫：“宝贝，红烧排骨来了！”“亲爱的，蔬菜沙拉到！”

可今天......

她往卧室偷瞄了一眼，袁源正躺在床上qq斗地主。

他肯定有情绪，这样的表现也正常。

也好，毕竟跟他生活在一起十几年了，儿子都上初中了，留下一个美丽的分手吧。

她下了厨房。她几乎没做过饭，袁源怕油烟伤害她的皮肤，不让她做，所以她的厨艺很烂。

当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成果没信心，甚至有一点忐忑不安。

她叫袁源开饭了，袁源应着去洗手。

袁源坐到餐桌旁的时候，她赶紧先他一步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准备尝尝什么味道。

这时，手机响了。

她一看，是婆婆。

二

都说婆媳关系如走平衡木，没有良好的心态和相处技巧很容易掉进烦恼的危谷，即使没有炮声隆隆，也是摩擦不断，或者是将冷战进行到底。此时丈夫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他要两面逢迎，双方调停，发挥他的宏观调控艺术，微观润滑作用，才能使家庭奏出和谐的音符。

你说这样刻意演绎出的“和谐”累不？

方芳和婆婆没用到他这个“润滑剂”，把他凉在一边。

她们娘俩处得很好，她们的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

方芳喜欢婆婆的直率、真诚和开朗的性格以及她身上那股女汉子的干劲。

婆婆用水果手机，不打麻将玩lol，是yy里k歌的姐大姐，超热恋网购——典型时尚的的“中国大妈”。

方芳婚后的衣服她几乎没买过，全是婆婆网上以不菲的价格淘来的，穿到单位总能吸引到众多眼球，然后大家纷纷效仿，她曾自豪地说她的穿着不是紧跟潮流而是引领潮流，顺便显摆一下自己趁一位时尚而阔绰的婆婆，晒晒婆媳之间的小幸福。

面对婆婆的霸道消费，公公连个响屁都不敢放，只能背地发发牢*。

不是婆婆蛮不讲理而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马的理论是颠覆不破的真理，照样适用于婆婆妈妈家长里短夫妻关系。

这么时髦的老大妈不是城里人而是生在山里，长在农村，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婆婆在村口开了一家规模相当的超市，她热情的性格，大大咧咧的经营风格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别家店门庭冷落，而婆婆的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终日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婆婆是个粘饽饽，往超市一站，凭借她的信誉度和销售技巧，顾客来一个粘住一个，销售额那是稳中有升。她的名字远近闻名，利润率连市里的大超市都拼不过她。腰包嘛，自然也是鼓鼓的。

腰包鼓的人不爽利的大有人在，守财奴也不是绝无仅有。而婆婆是明智的一个，她懂得赚钱的目的是什么，换句话说她懂得啥叫生活。她在市区给儿子买了大平米的房子，装修也是一流的。袁源他们结婚后不但没给过老人一分钱反而婆婆年年给他们十几万零花，儿子上学的开销他们两口子压根儿就没管过，婆婆大包大揽。这样的婆婆哪找去？一开始方芳的妈妈瞧不起袁源家，说他们是土坷垃上不了台面，可随着社会的变化，方芳的妈妈到对袁源家渐渐恭敬起来。

所以方芳早就打算好了，就是退一万步说她和袁源离了，对婆婆的敬畏是不会改变的。她看着电话里显示的号码仿佛看到了婆婆那慈祥的笑脸和充满智慧的眼睛。

“妈，最近身体好吗？”方芳客气地问。

“我硬朗的很，倒是你爸咳得厉害，怕是肺心病了。”婆婆虽声若洪钟挡不住隐隐的慌乱。

“那快来我们院，我请何主任给我爸好好检查检查。”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这回好好住院观察观察，查查到底怎样，忒遭罪。”

“行。”方芳爽快地答应着。公公年轻时过度劳累落下了哮喘的毛病。尽管这样，他手也不闲着，帮婆婆搬货码货照看生意家务活全包，种地拾掇庄稼，年年供着他们吃新鲜的米面和杂粮。不多言不多语，和袁源他俩的儿子爷孙感情甚好，是个招人待敬的人。她打心眼里希望公公好起来，不缺失亲人的家庭才算完美家庭。　

“可你爸闻不惯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他晚上住你们那儿方便吗？”婆婆试探着问。

“自己家，有啥不方便的？还闲着一间屋子呢。”

“我怕你爸晚上咳嗽加上嗓子拉胡弦吵得你们睡不好觉。”婆婆再三强调。

“没关系的，您就过来吧。”

方芳挂了电话，开始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她和袁源已经离婚了，这个时候让婆婆知道了，公公本来就病着，不是雪上加霜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有话和你说。”袁源躺在床上依旧斗他的地主，没理会。

“妈来电话了，说爸的病严重了。”

袁源噌地坐起来，　“我爸怎么了？”

他在“爸”前加了个“我”字，让方芳有点始料不及，加了这个字，不异于加了一堵墙，把彼此分成两个世界。她心里酸酸的感觉。

袁源赶紧把电话打了过去。娘两个说着，袁源坐着，芳芳立在他身边，突然感觉这个熟悉的男人陌生了起来，这个熟悉的家陌生了起来。

“要不咱们先演几天戏，别让他们看出来，他们前脚走，我后脚就离开，成吗？”待袁源放下电话，芳芳商量着问。离婚时，她主动提出来的，自己净身出户。

“你爱咋咋地。”袁源冷冷地说。

三

袁源的冷漠叫芳芳委屈。

儿子的房间空着，他在学校住宿。　她躺在儿子的床上，眼泪簌簌。他以前可是拿她当公主啊！不过转念一想，是自找的啊，他曾那么苦苦哀求她不要离婚，他甚至答应她绝不纠缠她过往的种种，他是绝望了啊！

她的过往他可以不纠缠，可是她自己已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啊！

她打开了手机，手机是冯彬给她买的，漂亮而奢华。漂亮和奢华此时是空洞的，因为他的头像灰着。每晚和他聊天已成习惯，或者说上瘾。即使和他幽会回来，她也要和他用指尖倾诉内心深处用嘴巴无法表述的东西，在他发过来的拥抱和亲吻中安然睡去。

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频繁地看着他的头像，那头像依旧无情的灰着。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寂寞的空等。她怕投机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名誉扫地又两手空空。她仿佛听到了单位女同事蛐蛐咕咕的讥笑声。她为她的决定由自信在渐渐变为恐惧。

“你说过，我离了，你就离，然后咱俩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你变卦了吗？”

“是不是你妻子不同意啊，我可是坚持到底了啊！”

“无论怎样，不要逃避，现身啊。”

她把qq留言发了出去。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囫囵睡去，睡梦中听到了来信提示音，一激灵醒来后，却发现是垃圾短信。她绝望至极，把他的号码拨了出去。

“嘀——嘀——”想着，很久，没人接。她彻底失望了。就在她准备挂断时——

“喂！”她心跳加速，“看来你是真关心他啊，出事后没几个人打过来，都是人走茶凉，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冯彬下午已被纪检带走了，凶多吉少，对不起，你们的美梦破灭了。”是冯彬妻子平静的声音。

他们的暧昧，冯彬的妻子是知道的。她在文联上班，书香气很浓的知识女性。知晓了真相，她曾找她心平气和地谈过，说不过是婚姻疲倦期找刺激呢，你们会有玩腻了的时候，到时候还是路归路，桥归桥。不信，走着瞧。她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冷眼看螃蟹，冯彬的心永远不会属于别人。方芳想你这个女人输就输在了自信和冷静上，冯彬说过他喜欢热情似火的女人。如今这女人依旧冷静如初，可她的似火热情烧得正旺，焚心灼骨，却冷不丁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方芳的手机还举在耳朵旁。她的大脑是空的，像是站在河边，盯着流水看，水动着，岸也在动，人也在动，一切都在动......

冯彬没出现之前，方芳经常在同事面前秀幸福，秀她有一个疼爱她的模范丈夫，一个聪敏好学，成绩很好的儿子；公婆待她如女儿，是他们生活的强大后盾。好多人都羡慕她命好，好人都让她摊上了。可是在别人的羡慕声中，方芳自己清楚自己的感觉，除了满足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呢？一潭死水，连微澜都没有，再清澈，早晚会发馊，变臭，长满青色霉菌。

遇到了冯彬，方芳笑自己以前的满足感是井底的蛤蟆高歌头顶的蓝天多么辽阔。哼！多么幼稚，多么狭隘！

那天医院的高级病室住进一个喝醉了酒的病人，需要打吊瓶，可是此人脾气暴躁，几个护士都被他骂了出来。要是普通人，如此不配合，医院一般会通知家属走人，可这位是县委的高干，出了什么事医院肯定脱不了干系。护士长找到经验丰富的护师方芳，说无论如何把这事搞定，医院大大有奖。方芳爽快地答应了，不是为了什么奖，她已脱贫，为的是被赏识，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傲感。

她和护士长一起进了病房，病人酒气熏天，脸红得像国旗，依然大骂着。护士长和方芳站在一边无可奈何。病人骂了一阵子，突然仔细打量着方芳，说：“你们要想我任你们宰割，除非......”“除非什么？”她两异口同声。他指着方芳，“除非让我亲亲这位美女……”护士长望着方芳，方芳惊愕之后急急往外走，护士长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超出护士职责，有损人格，本人拒不答应，面对流氓要敢说‘不’！”方芳态度鲜明，护士长“威逼利诱”无效后，换了个护士，人家不要，非方芳不可。主任和副院长都出来做方芳的工作，方芳看着实在驳不开面子，“这算什么？我不成了日本医院的av女了吗？今后怎么做人？”她不是水性杨花之类，本良家妇女。“保密！一定保密！”领导们对着墙发誓。

方芳忐忑不安地靠近他，像无奈的病人面对锋利的药针，尽管做了一万次思想准备，紧张还是在所难免。她的脸除了袁源可是没有被第二个男人亲吻过，今天破天荒了！

大家都以为他会蜻蜓点水式的来一下了事，可是意外发生了：只见他一把搂过方芳的脖子，捉住她的唇，疯狂的吻着，大手粗鲁地伸进她的衣服，撬开了她的文胸……

一切来得这样快，这样始料不及。惊恐错愕中方芳挣脱开来，冲着一旁门外　目瞪口呆的领导们恨恨地说，“他爱治不治，死活与我有个毛关系。你们要陪补我的精神损失！”领导们望着愤愤而去的方芳，又望望仍骂骂咧咧的特殊病人，面对自己的荒唐作为　无奈地摇摇头，“二师兄照镜子！”

这件事虽然领导们守口如瓶，但对芳芳来说无异于一个恶梦，萦绕她很久才慢慢在日子中淡去。

四

夏天的一个午后，方芳交了班刚换好婆婆特快来的新衣服，护士小张说方姐门口有人找你。她没怎么在意，找她办事的人有的是，七大姑八大姨，朋友同学老乡，无非是像请她找个好大夫看病，少用点可用可不用的药，少花点冤枉钱。她走到门口上眼观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光鲜，神采奕奕手捧鲜花正朝她微笑。哎呀妈呀！这不是那天那个……方芳心跳加快，赶紧错过目光，低着头，想假装没看见趁机从他身边走过去。

“对不起，妹子，我是来为那天的事赔罪的，请给我这个机会，好吗？”来人用胳膊拦住了她彬彬有礼地说。

“已经过去了，不想再提，没必要了。”方芳冷冰冰地说。

“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你说呢。”他态度诚恳。

方芳想继续拒绝，但转念一想，她就该道歉，再说听说他是县委什么职位的干部，认识一下也好，说不定以后会求着他，多个熟人多条路，路宽了，好办事。

就在她思考的当儿，他引着她来到车旁，开了车门，把她请上了车。

她第一次坐这么豪华舒适的车，感觉非常舒服，

“你的车什么牌子的？”她问他。

“林肯mks，你的呢？”

她不知道林肯mks是啥概念，只知道一定价格不菲，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是小巫，干脆用调侃的语气说：“我的车不用牌照不用加油可走大路可钻胡同，标准的十一路。”

他听了爽朗大笑，“你的车是世界上最环保的吧，尾气绝对不超标。”说完，他发觉语失，脸立马红了，想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她看着他的窘样子，觉得这个男人挺亲和的，没有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大架子，也并不是像那晚的粗鲁之辈，或许那天真的是酒后乱性吧。

她猜得到他会请他吃饭以示歉意，不会是在大排档或美食广场，一定是饭店的包间，清静些的地方，但无论如何会是这么豪华雅静的地方她是没料到的。柔和的灯光，考究的桌椅，明净的落地窗，崭新的红地毯。精致的美食，精致的美器，他们在曼妙的音乐中品着美酒，听着他富有内涵的谈吐，方芳认为她这几十年算白活了，相比于眼前这个男人，袁源显得多么平庸，自己曾经晒幸福的举动是多么的轻浮。

几天后下班的路上，天气很闷热。方芳乘着她的十一路走在路边慢慢向家溜达，汗涔涔的，有些疲惫。此时她真希望袁源会开着车子来接她，新婚的时候袁源准时接她上下班，她没注意啥时起，他不再接她了，大概是他去总公司时候，好像说路远了赶不出时间，她就一直步行，几站地，就当健身吧。可是今天这天气，路走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

“吱——"轻微的刹车声，一辆林肯mks稳稳地停在她身旁，她一阵欣喜。车窗遥控开了，他在里面喊：“要不要拉你一程？”她愉快的进了车子。她和同事打听过，这样的车子得一百多万。车内很凉爽，她往后背椅上一靠，舒服！

“会不会开车？”他问她。

“不会。”

“想不想学。”

“想啊，你教我啊？”她只是调侃一下。

“好啊，走！去飞机场那边的大马路。”

“真去啊？”

“谁和你开玩笑呢？”

车子飞驰到新修的飞机场，他和她都下了车。“哇——好辽阔啊！”方芳望着一望无际平展展的寂静的飞机场，像出笼的金丝雀飞进了了阔的天空，张开双臂雀跃着，完全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冯彬看得眼直了。他久居官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是她们美丽的外表中散发着浓浓的功利的味道。妻子也是个美人坯子，可就是太有心计了，那么不露声色地和母亲斗狠，最后终于把号称“八大局（教育局、财政局、税务局......）”中最难缠的大姐头——他的母亲斗败了。母亲做事是有些过分，但他觉得妻子也过分。甚至连夫妻生活，妻子都要设个局，让他像狗一样求她。累！在单位累，家里累，活着就是累！唯有此时，眼前这个女人的忘我的单纯表现让他轻松愉悦。

他跑过去拦腰抱起她，旋转，越来越快。她惊呼着，身体飞快地在以他为圆心飞旋着，天在转，地在转，一切都在转，他们同时快乐地大叫大笑，最后相拥着倒在平展的地面上。

她连油门刹车和离合都搞不准，在他的一番教导和鼓励下，终于坐到了驾驶员的位子，手握住了方向盘。

像一个初学步的婴儿对行走充满了恐惧好奇和求索，车子像个醉汉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地走着。

“吱——”她一脚闷下去一个急刹车，头重重地磕在了方向盘上又弹回了后背上。

“车没事吧？”

“你没事吧？”

异口同声。

他扳过她的脸关切地瞧着，细腻白皙的脸，纯净的额，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眸，细致小巧总爱嘟起的嘴巴，还有女人特有的馨香飘进鼻翼。他渐渐靠近那花骨朵一样的嘴巴，微醉样闭上了眼睛。

“我没事，我得回家了。”她努力往后靠了靠身子。

他缩回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回到家的时候，袁源已经把饭做好等她。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他问。

“去学车啦。”

“什么？你也想弄个驾照啊？”

“嗯，懂电脑会英语会开车是现代人最起码的配置，否则是个废品。”她洗完手抄起了筷子，扒了一口饭。

“耶呵！真想开车了，还研究起了配置。”袁源也端起了碗，“你是想高配低配还是标配？”

“废话！谁不想高配？可我连标配都没达到，所以今后要努力多拿几个证。”她夹了一口菜，“你呢？”她瞅着袁源。

“我呀，现在特想的是.....是.....配！”说着袁源放下碗又夺过方芳的碗，拦腰将方芳抱起走进了卧室。

“干嘛，我还没吃完呢？”

“减肥。哈哈！”

“还没洗澡呢！”

“不管啦！擦擦擦。”

五

第二天，方芳如约在老地方等那辆林肯mks，再握方向盘明显比昨天上手了许多。冯彬夸她胆大心细冰雪聪明，方芳得意的在宽阔的飞机场上兜了一圈又一圈。天快黑的时候，她已经驾轻就熟。

回家的时候，冯彬说你开开试试。方芳说上大马路，车来车往的能行吗。冯彬说总要上道啊，没事，有我在你身边呢。

方芳战战兢兢上了马路，速度很慢地前行，尽管小心翼翼，在开到十字路口时，交警拦住她，给了她一个规范的敬礼。她边把车靠边边惊恐地对冯彬说，无证驾驶啊，怎么办？要判刑的。冯彬说，你又没肇事，大不了违反了交规，别紧张。方芳不知所措，坐在驾驶室不肯出来。冯彬打了个电话。交警把头探进来　，“您闯红灯了，请出示驾证！”“我……”“是不是无证驾驶啊？请你下车，到交警队……”交警的手机响了，他边听着电话，边打量着冯彬的车子，挂了电话，他朝方芳和冯彬恭敬地敬了个礼，“对不起，首长，　耽误你那时间了。”方芳打了火，侧过头对冯彬说，“这就没事了？让走了？”冯彬笑着说，“走吧，不是说有我吗，会有什么事？”方芳边启动车子，边用余光瞅着冯彬：这才是真男人！混成这样才叫社会人。

到了她家附近，冯彬说一起吃个饭吧，方芳说很晚了怕丈夫着急。她说这话时，明显感到冯彬地脸色很难看，她歉意地看着他，然后匆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慌忙下了车。

到家的时候，袁源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斗地主，饭已经做好摆在桌子上。看着袁源围着围裙的样子，方芳第一次感觉到丈夫就是个没出息的小男人。和往常一样，她吃了饭，袁源去洗碗，她去洗自己，然后她上床，然后他上床，然后……日子经常这样，由经常变成了习惯，由习惯变成了公式。

在麻木地例行公式里，激情在一点点衰减。

上班没事做的时候，只要冯彬在线，他俩就聊个没够。聊天里，冯彬诉说着他婚姻的苦恼和对方芳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方芳知道自己亦如此，她希望发生些什么又害怕发生些什么。

当冯彬把驾照和一辆保时捷卡宴的车钥匙交到芳芳手里的时候，方芳手足无措。一切来得像一阵风一样，她都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和袁源都是工薪族，花得比较大，幸好有公婆贴补，否则入不敷出，银行卡上是可怜的五位数。买豪车，梦都没做过。冷不丁冒出一辆这么好的车，让她心跳加速，同时欣喜和矛盾交加。

时至此，冯彬除了看她时那火辣辣的目光，从来没要求过什么。他越这样，她越觉得他的好，至少他没把她当成玩物。当她主动提出去开房时，他想冯彬一定会高兴地把她抱起来，可是冯彬没有而是冷静地拒绝。

“我不想养小三，也不会找情人，我感觉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我要娶你，和你这样的女人一起慢慢变老是我梦想的生活，此生才无憾。你如果接受不了，就断然拒绝我，让我死心。反正下一步我会在一号公馆买房子，我们——我和你的房子。”说这话时，冯彬像个初涉爱河的小恋人。豪车、豪宅、财富，初入高级场所，尤其人们的目光中留露出的羡慕和尊重......何尝不是方芳的梦想啊！以前是梦，想想而已，现在就要梦想成真，她却不敢想了。造物为何弄人？时间如果倒退十几年，如果她还是孑然一身……

方芳把车开回家的时候，袁源惊得合不上嘴。

其实方芳是极其矛盾地把车开回家的，她在心里问自己是否愿意为了梦想的生活放弃现在的平庸而平静的日子，她该怎样面对一直爱着她爱得深信不疑的袁源。

“老婆，是你的车？”

“嗯。”

“我靠！你买彩票中奖了？”

“朋友送的。”

“朋友能送你这么贵重的车？什么样的朋友？”

“你能想象是什么样的朋友就是什么样的朋友。”

“什么？你发烧了吧？”

“没有。”

“……”

她没有吃饭，上床的时候，各自扭向一边。沉默。爱巢变得寒冷起来。

“他是谁？是不是很有钱。”第二天清早，袁源叫醒了她。

“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离婚吧我们。”

“离婚？你开什么玩笑！这不是闹着玩的事。这好好的日子，你爹妈，我父母，还有咱的儿子……”

“都考虑过了。”

“你小心被人骗！”

“我也希望，可惜不是。”

“别无理取闹了，你误入歧途了，我是男人了解男人，他是玩你呢！芳，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当没发生过。我抵着各种诱惑，专心的爱着你，做得不够吗？”

“你是好男人，可是我不想放弃他。”

“你……”

“离婚吧！”

六

冷战了一段时间，袁源拗不过方芳，最后他们还是走进了民政局。拿着本子，方芳一半心酸一半欣喜。心酸的是她就要失去和袁源一起的心满意足的日子，欣喜的是，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她。袁源不再搭理她了，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正常。她静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婆婆的电话打破了平静。

婆婆和公公到的时候，天已近黄昏。她和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嘘寒问暖　，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虽与　袁源分居已经很久了，晚上又不得不住在了一张床上。方芳听着他熟悉的呼吸声，很想和他打个招呼。他背对着她玩手机，视她为透明。她不接受冯彬就这样完了，但她明白得很他已大势已去。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决定，不甘心袁源就这样离她而去。她向往的梦想的生活已经像海市蜃楼样消逝了，婆婆走后，现在的小日子也会结束。是自己福烧得，到时候混得人不人鬼不鬼……也许自己就是贱命！她想着不禁流着泪。袁源翻了个身，她以为他会擦去她的泪，“飞机……”他继续斗他的地主。

第二天，方芳特意休个假，专心陪公公看病。袁源也没去上班。门诊人很多，何主任是专家，忙得一塌糊涂。没有挂号，方芳直接引着他们进了诊室。

何主任给公公检查完毕，开了个方子。袁源拿了药，询问了服用方法，他们四口刚要往外走，外边一阵脚步声，一个打扮时髦的老女人推门进来了。

“大姐，您身体不舒服吗？”何主任打招呼，看来他们很熟。

来人勉强挤出笑容和何主任点了一下头，然后脸对着方芳，拉了下来：

“你就是方芳？”

“是啊，怎么啦？”方芳茫然的看着她。　

“把车钥匙交出来！”她表情凌厉。

“你是谁呀？你有病吧？”

啪！一个大嘴巴没有任何征兆地落在了芳芳脸上。众人惊愕，何主任惊愕之余心里笑着　：呵呵　，有热闹看了。方芳傍高官在医院已是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说的秘密。

“你说我有病？你个*货！祸水！没有你我儿子不会进去。我是谁你清楚了吧？快把车钥匙交出来！”

“你是……”方芳捂着脸。

“别装了，狐狸精，你个害人的贱货！”她激动地骂着，咬牙切齿。巴掌又举起来了。

“你嘴巴放干净些，否侧这儿不客气了！”袁源一把攥住了她轮起来的胳膊。

“耶呵！你个大男人难不成要欺负我一个老太婆么？你个绿盖死王八！”她狠力抽回了胳膊。

“你一边去！”婆婆拽过了袁源，“这位大姐，你就是习主[xi]的妈也不该逮谁跟谁要车吧？凭什么呀？”

“我凭什么？你问这个*货！车是哪儿来的？”

“　车是哪儿来的，有必要告诉你吗？我们自己买的不行吗？非往你儿子身上扣屎盆子你才甘心吗？你随便骂人粘不到别人身上脏的是自己的嘴巴。你也是有脸面的人，这样做起好看吗？要真来撒泼的，咱俩比比，看你是不是泼得过我这身经百战的乡下老太婆？”

“你……我不想和你这土坷垃一般见识，关好你们家的院门！”她悻悻往外走。

“我会的，我的孩子不会手爪子长得搂别人的，这辈子也不会进那个地方。你走好。”

方芳吃惊的看着婆婆，原来她知道一切！

何主任看得入境了，张着嘴巴，他希望战事再激烈些。有几个护士和保洁工围在门口看。

如果此时脚下的地有缝子她会钻进去。

婆婆喊：“方芳，还不回家？”

方芳盯着脚下的地，地面偏偏没有缝子，只有她的身影几乎萎缩成一个小点被她实实地在脚下踩着。

回家吗？哪个是她的家？戏演完了，除了满身别人的嗤笑和自己的一身羞愧还剩什么？哪里容得下这样的她？

她站在原地未动。

围观的人纷纷散去，没有一个人安慰她，理睬她，或者拉她一把伴她离开。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爱回不回，自作孽，不可活。反省反省也好。”婆婆搀着公公边走边说。袁源跟在后头闷闷无语。

走着走着，袁源回头没看到方芳的身影，放慢了脚步，　接着他跑回去看到方芳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他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了。

“媳妇，咱回家吧！”他把手递给了她。她抬起头看着他，发现了他满含泪水和深情的眼睛，顿时，她的眼泪像开了闸。他伸出手，她紧紧攥住。

医院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对今天发生的事必须守口如瓶，谁八卦出去必重惩。

七

“老婆，红烧排骨来了。”

方芳夹起一块，还是那熟悉的可口的味道。

“老婆，汤来了，你喜欢的萝卜汤。”

2014年1月31日于迁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