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跨世纪 初识成永别
——悼田涛
2013年4月17日,我们曾到田涛家叨扰;4月19日,就接到了田涛教授于4月18日在成都去世的噩耗。我们惊呆了,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一天的功夫就作古了呢?该不是开玩笑吧?又一想,不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又上了好几个网,都证实了田涛去世的消息。我们这才确认这是真的——田涛老师、我们宁夏农建十三师北京知青的骄傲、我刚刚认识的大才子田涛仙逝了。我和几个17日到田涛府上拜访过的一团战友还有一丝担心,是不是我们打扰得太久,影响了田涛教授的休息,使他到了成都后,突感不适,才驾鹤西去的?看了一些帖子,我们得知,田涛老师是突发疾病而去的。天妒英才,我辈徒唤奈何?
我和田涛老师在这之前并不认识。但是,他的大名我却早已如雷贯耳。提起十三师二团田涛,凡是有点儿文化的知青,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有学问、爱考古、能说会道、不招人待见…毁誉参半,众说纷纭。我1967年或什么时候曾在师部宣传队票过几天,在那时就听说过田涛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见。后来,在担任《人民军垦报》业余通讯员的时候,曾有人提议我写写田涛,都因为没有定论而没有去写。直到2013年4月17日,我和几个一团的战友应田涛老师和阿福版主的邀请,才到了田涛的家中,才算初识田涛。,为了这位神交已久的战友,我可是捱了整整半个世纪呀!
初识田涛,他的学识、著述自不必赘言,就是他的为人,也让我这个知青战友赞叹不已。
田涛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真”。当然,不只是真实、真诚、率真、真心,而且还有“珍贵”——那份对战友的珍贵感情。
他听说自己的发小王世光和他刚刚在网上认识的一团战友青-心要到他家造访,头一天开着车跑到“三联”书店买了两本自己的专著
《砚史笺释》,还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对我们说,我不怕你们嫌我讨厌我,我得给你们提点儿建议:以后写曲子不要冠以“元曲” 的名号。因为“元曲”只有元朝人写的曲子才能称为“元曲”,这正如我们现代人写的诗不能叫“唐诗”一样。还有,写诗时用的“平水韵”,“平水”是一个地名,而不是人名;
他毫不隐瞒自己在二团时曾经追过一个女知青 ,他只是一厢情愿。结果是“使君仍无妇,罗敷已有夫”。那种尴尬,他坦然大笑,率真之气,跃然脸上。我们也不由得开怀喷饭;
他对我们一团二团的联姻尤为看重。他特别希望这种友谊长久地发展下去。
田涛热爱生活。在他的庭院里,种着洛阳牡丹,还有一些落英缤纷的树木。他已经在院子里搭建亭廊,准备请知青朋友到家里来,在亭廊下邀月吟唱咏,品茗作雅集。
田涛还会弹钢琴,无论是舒伯特的“小夜曲”,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他都信手拈来。一曲“江河水”,弹得如泣如诉;一曲“送情郎”,弹得又是那么诙谐幽默。他还试着弹了几个激越的曲子。虽未成曲调也有情。
他是在弹奏自己的《安魂曲》吗?他是在用琴声向人间告别吗?我听懂了。田涛,再听一听我改编的舒伯特《小夜曲》吧: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飘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朋友我等待着你;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我们爱你想你,
我们爱你想你!
王世光悼念田涛之楹联
1. 怀仁怀德怀义生始已惊天地
携真携善携美去处也泣鬼神
2. 笑貌还于心底岂信相约无望
音容犹在眼前宁盼后会有期
沉痛哀悼田涛教授
——中国拍卖行业协会
田涛先生1949年12月出生于北京,于2013年4月18日16时32分逝世于成都,终年*4岁。田涛先生是我国著名古迹善本收藏家、著名法律文献学专家、拍卖实务与拍卖法专家,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法律咨询与理论研究专业委员会原主任委员,曾为哈佛大学、法兰西学院、加州大学访问学者并授课,现为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西南政法大学、上海政法学院兼职教授。田先生也是中国拍卖行业优秀教师,为行业人才培养和职业教育做出了卓越贡献。
田先生为人,心胸坦荡、光明磊落,犹存古君子之风,论语说与朋友交幸乎,先生以千年契约印证了民族之诚信魂魄。
田先生论事,在曲直俱德之余,绘声绘色,并常有包举宇内,气吞山河之势。此外,先生常能在庄重之中寓以诙谐,是所谓君子不器。
田先生为学,常能另辟蹊径,推陈出新,从小处破题而得其大端。尤难得者,是先生的勤勉,他敬业夙兴而不知疲倦,历数十年之功而著作等身。先生亦为当代学界冰人,其所涉领域之宽、所学之通、所言之精,乏人可比。呜呼:先生之学,竞笔而难综其妙!
田先生为师,严有余而慈有加,桃李满天下!
虽然先生曾笑谈身后事,但突如其来的噩耗仍然让我们扼腕叹息。正如先生讲学所提,人活着要堂堂正正,他做到了!人离开要干干脆脆,他也是这样,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却已阴阳两隔。但在场和所有在远方遥祝的亲朋挚友都清楚,先生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时刻行走在我们心底。
先生太累了,如若世上有天堂,先生必在天堂之上休憩!
沉痛悼念我国著名的法史学家田涛先生
昨天傍晚得知恩师田涛先生于2013年4月18日下午5点多突发心脏病去世,大惊!大悲!恸哭不已!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平复情绪。与田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犹如影片一样在脑海里不停翻转。
田先生是一个体制外的游学者,自由职业者,边缘的思想者。他曾自嘲自己是个体户、豪·姆雷斯教授(prof. homeless,无家可归),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固定的人事编制,不与体制内争权夺势,仅凭自己实力周游世界讲课,用他常跟我讲的一句话即“风马牛为稻梁谋”。
但就是这样一位体制外的自由学者,没有依托任何行政资源,却成了横跨法律史、法律文化、法律文献、拍卖法等学术领域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与倪正茂教授发起撰写的《批判与重建》一书中的《虚假的材料与结论的虚假——从〈崇德会典〉到〈户部则例〉》一文直指当朝我国法律史权威人物的学术造假,铁证如山,将现世研究的虚假赤luo裸地展现在读者眼前!犹如一声闷雷给中国法律史学界死寂的氛围敲响重生的号角!
他在古典契约方面的研究更是无人能敌,中华书局出版的三卷本《田藏契约》以及他从田野调查中获取的大量契纸造就了他在契约方面无可争辩的地位,他在央视主讲的系列节目《千年契约》成了他在荧幕上的千古绝唱。他计划出版的《中国契约史》可能成为了他这一生中未了的心愿。
另外他撰写出版的《中华传世法典之大清律例》、《明清公牍秘本五种》、《中国珍稀法律典籍续编》、《黄岩诉讼档案及调查报告(上、下卷)》、《龙筋凤髓判》、《清末北京城市管理法规 : 1906-1910》、《清朝条约全集》,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作品,经得住历史、实践、时间考验,只要有志于研究这一领域的学者都绕不过田涛这个名字!他在法国游学期间潜心研究汉籍善本,整理出版了《法兰西学院汉学研究所藏汉籍善本书目提要》,为此还获得了法兰西国王勋章。
他与贺卫方教授、何勤华教授“主唱”的《法律文化三人谈》在全国高校巡演,场场爆满,座无虚席,他的幽默和活泼给法学后辈留下了深刻印象。《接触与碰撞——16世纪以来西方人眼中的中国法律》、《第二法门》以及《我说·我想·我自由——游学上海》等学术著作随笔拒绝玄而又玄的辞藻,以一种非常流畅的文笔将复杂的问题用简洁凝练的语言与读者亲近。还记得非典期间,我们师徒被“闭锁”在野马浜,他在窗台挥笔疾书,写就一页给我一页,我在电脑前将他古朴俊美的手稿化成现代的电子数据,最终成就了《被冷落的真实——新山村调查手记》。
他注重实证调查,在田野研究中收集了大量的古籍善本,加上家传渊源,成就了他古籍善本藏书家的称号。他私人藏书5万余册,在国内甚至国际居首,江湖上号称“江北第一人”,其中法学类图书约3万册,宋版书籍约5千册,他是这个学术界如假包换的“大腕”、“牛人”,他的《田说古籍》在市场上早已脱销、一册难求。
而有趣的是,他却视这些书籍如生命、如儿女,轻易不肯割舍,他为国家挽救了大量的珍贵史料,他早已超越物质之上,沿着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梦、自己的追求在和真理对话,不为职称、不为升官、不为钱。与邓正来先生不同,有不少学校也向他伸出橄榄枝,但他都婉言谢绝。法律史、法律文化是他毕生的心血,但是众所周知,这是个清贫的领域,靠此生存艰难,因而拍卖法成为了辅佐他从事法学研究的重要经济来源。但是不管做什么,他只要做就做到最好,他是我国《拍卖法》的重要起草人之一,曾任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法律咨询委员会主任,号称我国“拍卖法第一人”,出版了《拍卖法案例指南》等书籍,带领我们答复了大量的拍卖法律咨询问题。
他傲视权贵,蔑视小人,爱憎分明,锋芒毕露,但却身怀百姓疾苦,与我们出游,告诉我们不要和小摊小贩讨价还价,他是那种人家开价5块他给10块的人。他有钱,却在野马浜买了一辆自行车,组织我们成立自行车骑行团,带我们游玩考察世间百态。他是一部活字典,所到之处就能滔滔不绝跟我们讲很多知识。他重民生,绝私利,他的“大气”已经深深植入我的骨髓,每当我快和小事纠结上时,我就会想到他,告诉自己大气大气再大气,于是道路便豁然开朗起来。
他不攀权附势,却和我们学生打成一片。他初到野马浜时,为了吸引学生过来听讲座,自掏腰包让我去买水果零食供来听讲的学生取用,开始大家觉得好玩(其实国外高校的学生讲座活动大部分都有提供食物,他只是把这种方法移植过来呵,并没有“贿听”的嫌疑,这是我后来到了异国才发现的),纷纷都来了,后来大家发现他的讲座有趣生动又能学到很多知识,即使没食物也照来不误,人越来越多,食物有时难免不够,但是田老师还是坚持提供,后来有幸得到胡戎恩博士私人的慷慨资助,讲座得以继续开展得“有滋有味”。
我是田先生的学生,也是田先生的助手,但我如土生阿耿在新作《三戒文丛》中所言的“固守于体制之内,受其制约,享其福禄”,没有田老师的“恃才放狂”和潇洒,但是却耳渎目染,沾染了不少“田式习气”,且额外还享田先生之庇护,还记得2004年进京城,田老师领着我逛清华园还有他的工作室,邀请我和我在北京求学的小妹一同前往他家,师母亲自下厨为我们做饭,其中有一道菜,至今还记忆犹新,是老北京的一道名菜“姜汁政治局”,当晚和小妹还下榻他的南书房的古典罗汉床,而就是在这一间小书房内他完成了《虚假的材料与结论的虚假》等旷世绝作。而学校由于与上海大学分离,在2006年之后就停招研究生了,田先生也来得少了,还记得去年有一次通话,他说在东北避暑,我总是问他什么时候到上海,他有点劳累地说现在年纪大了,再到处跑有点吃不消了。而最近的一次通话,他跟我说5月份会来,可是如今先生突然驾鹤西去,野马浜再也不会有田老师威武的身影了,而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再也无人接听了!!!如此悲愕,情何以堪!!!
摩兜剑挥泪草于赶往成都的路上
2013年4月19日星期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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