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敢说，昨天是老妈七十八岁的寿辰。母亲辛劳了一辈子，做儿女的应该为她庆贺。可是母亲说，现在社会在变化，为了不给我惹麻烦就不用给她过生日了。母亲有母亲的想法，可作为儿子，我不能泯灭了做人的本性。我和妹妹们商量，就一家人，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就和母亲一起，说说自己成长的过程。

周六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早晨我睡到十点起来，没想到母亲已经坐在客厅里了。一看母亲，我开心了。她老人家换了小妹买的大红色的上衣，还有我买的那条很暖和的棉裤。就连上脚的鞋子也是不久前我特意给她买的北京布鞋。说好是十一点走的。因为大妹一家要从省城往回赶，我们约好了地点。

其实吃饭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每年也就是这个时候最开心了。其实我知道，母亲还想约上姑妈和她的那些老友在一起热闹的。可是现在谁也闹不清楚，什么样的活动算是替天行孝？什么样的举动算是只体现人性的本质。按说母亲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是每过一年就值得纪念，值得去回味。突然间很多的不可以让我都有些无所适从。我不是怪谁，也不是埋怨谁。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不管把什么说的再好听，母子的那种情怀谁也说不掉的。

我们一家人躲在几乎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谁说没有多少气氛，但是突然间的一种人性的自由释放，也真的让我感到了心灵无限的惬意。我问母亲喝酒不？母亲说，不喝了。我身体不好，其他人都开着车，就吃点饭，说说话就可以了。因为没有了昔日的那种繁杂，我们兄妹们便就自由了许多，也都无所顾忌了。

我点了菜，可母亲看着说怎么那么多都是一些荤菜呢。我说话了，这还不是她一生的功劳。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几乎就每顿饭都不离肉。吃了几十年的大肉，感化吧，也都感化了生命的抵抗。我喜欢吃肉是出了名的。为了这件事情，我还特意去省城大医院看过医生。说出来也许大家都不相信，我的胃似乎只对大肉感兴趣。只要是动物的脂肪，端上桌，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甚或是半生不熟的，我吃了一点问题也不会有。可是面食就不行了。特别是到了晚上，就是喝一碗稀饭也会消化不了，让人坐卧不宁。

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胃出了问题。可是我又发现，大肉应该比面食难消化多了。可为什么大肉走进我的胃里是一种享受，面食走进我的胃里变成了一种灾难。于是我去看了医生。开始医生也纳闷，可当听了我的生活经历之后，他笑了。说这是生命的一种待尝，任何事物都会在长期的环境中建立起新的适应点。大夫说我是长期吃动物脂肪，所以胃里的消化酶就只适应动物脂肪的消化。

记得当时我回家就把大夫的观点说给了母亲。可是母亲听了我，她的儿子她知道，吃什么不吃什么，那是生命的需要。其实我知道，不管是吃什么，不管今天我的身体怎样，其实都是来自于母亲伟大的爱。这是生命的本真，和社会，和世界的变化无关。今天只有家人，当我听到母亲这样说的时候，也就显出了儿子在母亲面前的本性来。

我有点无赖的样子。说这都是她老人家的缘故。要是我从小就不吃肉，说不定现在也就不会对大肉如此的青睐。现在不吃肉不行了，可却又让我少吃肉，这不是在折磨儿子吗。母亲笑了，说我真顽皮，都是年过半辈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年过半辈怎么啦，年过一百该是儿子的时候还是儿子。我们希望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为的就是还能多做几天儿子。也许这是我的感受，也许做人都该有这样的感受。

回家能叫一声妈，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心灵惬意呢。有了母亲，我就是长不大的儿子。有了母亲，我的思维世界里就永远存放着一颗长不大的童心。经常回家吃饭狼吞虎咽，坐在一旁的母亲总是埋怨，说我连吃饭都不能慢条斯理，还怎么在社会上干事业。大概就是因为有母亲的缘故，我从来都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衣服该不该换洗，家有母亲，家就是一个港湾。

母亲说我现在血脂高成那样，怎么还要吃肉呢。我说，几十年了，都是老妈惯的，现在不让吃，来得及吗。我说这辈子恐怕不行了，既然生命给我留下了这么个喜好，我也不能完全都不顾及这个喜好。毕竟生命的味道是从母亲的大爱开始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菜肴尽管都很普通，可是我发现大家吃的都很开心。离开了喧嚣，离开了世俗，大概这世界留给生命的真谛就在这里。当然了，有时候我也困惑，我也难过，甚或都有些觉得自己做人失去了准则。父亲突然离去，让我觉得上帝的无情。有时候我也想多陪陪母亲，我也知道母亲总希望儿子能和她说说话。可是社会却有社会的游戏规则。既然来到这个社会，既然还想从社会的过程中体现点生命的什么，就不能都按照生命的本意去走去做。

吃完饭了。我们要回家的时候，母亲突然对我说，她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几十年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听母亲用这样的口吻和儿子说话。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儿子似乎就是儿子，在家里几乎没有多少话语权。我就坐在母亲的身边，笑着点点头让母亲说。结果母亲说了。其实过不过生日无所谓的。生命来去也不是生日所能主宰的。只是有了这么一个借口，人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欲望。

母亲看看我，接着说。她想周日约上姑妈他们，还有几位她在单位的同事一起吃个饭。就和大家聊聊，聚一聚，心里似乎才能踏实。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我。我听了母亲的话，嘴上还没有说这有什么，心里却不由升起一股酸楚。母亲也算是我们县上多年的名医，当年也是为生命的到来呕心沥血。现在也就是想和自己的老朋友们聚一聚，不就是想和亲戚们说说话。

我说这有什么呢。周日就让妻子和小妹们为母亲张罗吧。因为我们周日不放假。再是我听说现在各级都出动了，似乎就在过年前弄出点什么丰功伟绩来。母亲知道，所以她老人家说，我忙我的，她们就可以了。

也许母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作为儿子的我心里却真的是无法忍受。五十年了，我就是在母爱的光照中享受着人间极品般的天伦之乐。现在母亲过生日，按说我就该让母亲开心，让母亲尽兴。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放弃了母性，放弃了人世间最为珍贵的人性图腾。说心里话，昨晚我几乎一宿都没有睡好。只要是闭上眼睛，我就感觉母亲在抚摸着我的头。尽管在我的一是领域里知道，这不过就是一种感觉。可是潜意识的图景却让我怎么也无法释怀。难道为人儿子，就这样的在乎世界的无聊和实用。

今天早晨我按时上班，临走的时候我对妻子说，别忘了给母亲去张罗。妻子其实也孝顺，知道我昨晚上没睡好是因为什么。笑着说，多亏她没有工作，要不然母亲的愿望还真的就没有办法实现了。当年我和妻子相识，给她提出的条件就是别干国家的事情了。因为中国的古语就有自古忠孝两难全。当初妻子还行不明白，总在埋怨我，难道这世界就只许我去展现，就该让她无所作为。

当然了，几十年去了，所有的一切积淀都把该说明的已经说明了。因为年关就要到了，可今年关于年前上班的说法版本很多。昨天就听说上级已经兵分几路来时查岗，要看看没有放假的时候，大家都在单位里干些什么。既然我没有妻子的福分，既然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为母亲操办宴席。所以我也只好把这一切托付给妻子。

上午我去了几个学校，尽管都已经放假了，可是大家似乎心里也有数，我走了几所学校，结果校长们都在岗位。虽说现在学校里空空荡荡，没有一名学生，守岗的意义实在不大。可是这是上级的要求。是讲政治的最好诠释。中午我没有回家，因为我知道家门口也有可怜的人在等我，我也是无言以对。于是我就在一所学校的校长办公室待着。突然一位市里的朋友发来微信，说他来到县上了，想见见我。我很高兴。因为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我。

朋友说他来我们县有一半公务，一半就是想看看老娘。他记着老娘的生日，想和我老娘说上几句话，替我尽尽孝心。我当时哑口无言。我说不用去了，要是让人知道会影响不好的。结果老朋友说，怎么，讲政治连老娘都不要了。要是这样，讲这个政治是不是也太扯淡了呢。朋友就是这样，多少年来总是心直口快。看来我不带他去见老娘是说不过去的。于是我只能答应。带着他去饭店见到老娘和姑妈他们。朋友握住老娘的手说，见到了就好了。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来看看老人家。母亲看到我说，不是现在不让我们来饭店吗？我怎么会把他带来呢。

一直到下午上班时候。我打发走了朋友。我去上班了，按照计划又去了几所学校。就在我还在乡下学校的时候，突然单位打来电话，那口气似乎是十万火急，说上级来查岗了，架势很严肃。好在大家大部分都在岗，所以也就很快就过了。

其实来查岗我有心理准备，其实大家心里也都知道。最后听说每个办公室都去了，总体还不错。只是没有看到我，就说主要领导不重视，因为主要领导都不守岗。尽管我们的人在解释说我在乡下查岗呢，可人家说，学校都放假了，查岗有意义吗？最后还不放心，竟然拨通了我的电话。问我此时此刻在哪里。我说了学校的名字，可他们说不会是假的吧。我笑了，作为儿子我连母亲的生日宴会都不能参加，我还有什么必要说假话呢。

从乡下学校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我打电话问亲戚都走了？妻子说，就来了一桌客人，早就散了。不过大家都觉得我应该在现场的。不管怎么样，母亲过生日，儿子应该张罗的。我听着妻子在说叨，就问母亲现在在哪里？妻子说在小妹家。我说下班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吃了一点便饭，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去敲小妹的房门，就听里边母亲再说，赶紧开门，是你哥回来了。小妹还说不可能的。可是打开门一看真的是我，就惊奇的看着母亲说，真是神了，未卜先知。

母亲笑着说，几十年了，我儿子的声音怎么会听不到了。小妹有些嫉妒。可我站在门口，眼睛像是被沙子狠狠的冲击了一下，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