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人都是高中毕业后于1965年上山下乡到宁夏生产建设兵团的北京知青,在宁夏银川市郊一个叫做平吉堡的地方干了15年。这15年,我们是伴随着激情燃烧的青春、炼狱般的苦行僧生活和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一起度过的。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和爱人的相识相爱竟是毛主[xi]他老人家的一只袖子做的媒。
我的夫人善丹青,尤善临摹,她能把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放大画出来,画像竟和照片上的人物、景色毫无二致。
1968年,我们那个地方也搞起了文化大革命,不过,要比全国文化大革命晚上一两年。我们那里在北京来的红卫兵的启蒙下,也掀起了“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唱语录歌、传达毛主[xi]语录的高*。我成分较高,出身不好,父亲因历史问题被判过刑(后被平反),一门心思要在这场运动中表现自己,彻底和家庭划清界限,做一个毛泽东思想的忠实捍卫者。我觉得,自己洗脑还是挺彻底的,我也曾为自己站在毛主[xi]革命路线而自豪过。
我们过的是半军事化的生活,每天都要出操、喊口令,连队的食堂也要刷毛主[xi]语录、画毛主[xi]像,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夫人(当时只是认识而已)头上。
我帮她搭画架子、递颜料,她主笔画像。不到半天的功夫,她已经把毛主[xi]像画好了。我站在画架下,左看看右看看,老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哦,原来是毛主[xi]的衣服袖子和画像的比例不对。我赶紧对她说:“快改过来,一会儿有人发现了,你就成了侮辱伟大领袖的现行反革命了!”她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就改好了。打这儿以后,我们就认识了,再后来就结婚了——很平淡的故事吧?其实,我们的爱情与婚姻都在《烟雨红尘》网站列为精华的文章“期盼金婚”中,有过详细的介绍,我就不再重复了。今天,我主要说说我夫人生第二个孩子的故事。
那天,是1973年1月12日,农历腊月初九,一个非常寒冷的日子。夫人一早还像往常一样,赶着毛驴车给地里送粪。赶着赶着,突然觉着肚子痛,她马上把毛驴车赶回了家。我也从地里赶了回来。我一边喊着:“我要生儿子喽!我要生儿子喽!”一边去请连里唯一的大夫郑光。
郑光是1958年支边的浙江人,出身地主家庭。他的医术很高明,连里绝大部分孩子都是他接生的。他有四个孩子,也都是他接生的。不过,当他为自己的老婆接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老婆大出血,连里又没有血库和输血条件,郑光只能瘫坐在土炕上,眼睁睁地看着老婆痛苦地死在自己怀里。他的第四个孩子也因此叫做“念慈”。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怕夫人分娩有意外。这可不是多余的担心,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虽然是在北京生的,但她由于极度营养不良,身体极其虚弱,全身浮肿,我们连的指导员怕她出意外,跟着她回的北京。
生这第二个孩子,我一是怕郑光还没有从丧妻的痛苦中缓过劲儿来,二是怕夫人身体顶不住。但是,这会儿,您再怎么担心也是白搭呀!夫人马上就要临盆了。
郑光让我预备一沓子草纸和一桶热水,并让我把煤火生得旺旺的——他就在我们家里接生!
我们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钱买床,睡的是土炕,铺的是薄薄的褥子。夫人就要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生孩子,而且是在老公在场的情况下生孩子!
夫人身体很差,生产的时候很费力,全身都被汗打透了,还时不时地喊出声来,“哎呀,哎呀!”的叫声让我撕心裂肺,可我又帮不上忙,直急得满屋子瞎转。郑光和他的助手不断喊:“使劲儿,使劲儿!”我终于看到孩子的头了,就在这马上就要成功的关键时刻,夫人再也没有力量了,任凭郑光怎么喊都使不上劲儿。孩子的头就那么漏出来一点。不行,再不能生下来,孩子就有生命危险!我也不知错了哪根筋,大声喊起了毛主[xi]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着这句语录,给夫人加油。夫人鼓足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在郑光大夫的引导下,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嘿,是个儿子!我高兴得差点儿哭出来,可孩子的脐带绕住了脖子,没有发出诞生时应有的哭声。郑光真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夫。他马上把绕在孩子脖子上的脐带剪断,又拍了拍孩子屁股,“哇!”孩子终于哭出了声。我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回头一看夫人,她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了。我把用毛主[xi]语录催生的儿子抱到她怀里,她笑了,笑得是那么甜美,那么让人爱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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