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知青朋友的“哀的美敦书”
打开电脑,看到知青战友赵鸿杰去世的噩耗。 去年,还曾相继听到,我们连的战友周连勇、张继武、王国民去世了。我的心里好一阵悲伤。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除了鸿杰已过古稀,其他人去世的时候,也不过六十二三岁。他们不该走得这么早呀!
周连勇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之一。他的身体原本很好,很壮很结实,因此,他的外号就叫“狗熊”。 周连勇经常帮助我,和我们全家的关系简直就如同一家人。我有什么难事,他都会两肋插刀。
我的两个高中同学,家庭出身都不好,都是大资本家的后代。文革时,他们的家都被红卫兵给抄了,而且把所有的家产都用封条封了起来。在文革期间,红卫兵的封条可比皇上的圣旨还邪乎呢!我的两个同学家里也因此很难撑下去。我把他们的困境跟周连勇说了以后,他二话没说,戴上“红卫兵”袖章就去了我同学的家。砸碎了玻璃,扯下了封条,把他们的家私全部取了出来。并且放下恨话:“这家资本家是我们的专政对象。他们家谁都不许动。不然,我们就把他家给砸了!!”那年头,谁不怕红卫兵呀!后来,我们想法子把他们家的家私变卖了,让他们维持了几个月的生活。就这样,我的两个同学的家都保住了。
张继武是我们连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毕业生之一,文笔很出众。他是众多北京知青中最早发表小说的“愤青”。为人仗义,敢于直言,常常因此而得罪人,特别是得罪领导。就因为他的那张破屁股嘴,他被罚去放羊。知青返城后,他也曾光鲜过,担任北京运动衣厂厂长。我刚回北京时,居无定所,他在长巷四条有一处简易桶子楼住所。他让我住外屋,他和夫人及儿子住里屋。我就在他家里住了一个来月,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曾许愿,一定要请他好好撮一顿。可惜呀可惜,我连豆汁儿都没请他喝一口,他就驾鹤西去了,继武呀!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诉诉苦就走了呀——他的晚年很凄惨,夫人跟他早就分手了,唯一的儿子也不跟他来往。他孑然一身,拄着拐棍在南城的一间楼房里,守护孤独。
王国民则是全连的开心果。他嗓门大,据说,他喊一声,驴都会吓一跳。
这些战友都走了,再加上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就去世的知青战友:朱仲阳、冯万庆、潘洲、“猴搂子”——他们都是病死的。呜呼,天妒英才呀!
我们在宁夏生产建设兵团的时候,天天干那些重体力活儿,挖沟、脱土坯、浪地(我们连的土地盐碱度很高,后来就种了水稻。种水稻,对土地的平整度要求很高。我们就跟着当地的农民学浪地:地里灌上水,我们站在一个刮板上,刮板拴着两条绳子,挂在马和骡子的脖子上。牲口在前面走,我们站在刮板上,把高处的土,刮到低的地方去。由于没有技术,又没有体力,我们经常从刮板上掉下来,摔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们每天要挖十来方土、我们要往三米多高的房顶上扔二十来斤一块的土坯,一扔就是几百块、我们在寒冬腊月要光脚站在结了冰的河沟里清淤泥,我们要奋不顾身地跳下灌溉渠里,用我们孱弱的小身板儿堵跑水的口子......
我们奉献了青春,也无私地奉献了健康。我们播下去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我们一个月只挣24元钱,一个月只有2两油,吃的是百分之八九十的返销粮——外地闹水灾,玉米、高粱倒在水里。等到洪水退了以后再收割。玉米、高粱都发了霉。当地的人不吃这些发了霉的东西,就把它们卖给缺粮的地方。这些发霉的玉米面,连窝头都攥不成个儿,只能作成搅团。我们一年只能吃到四次肉;五一、十一、元旦和春节。我们每天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儿,却顿顿吃红锅(不放油)冻白菜、冻土豆、冻萝卜。
我们太缺嘴了!十几、二十来岁,正是张身体的时候,我们只能画饼充饥。
我们终于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们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大吃特吃了!我曾经一个人一顿吃掉一只烤鸭、一个东坡肘子!我们就像一群恶狼,吃嘛儿嘛儿香!我们就像“穷人乍富”,不知道工资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但是,随着岁月的推移,我们身体的机能已经逐渐老化了,我们已经不能承受大鱼大肉的高能量了。但是,又有多少人尤其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知青能够抵御美食的诱惑呢!
于是,我们吃出了糖尿病、血压高、肾结石、肝硬化、心脑血管疾病......各个医院都留下了我们知青的足迹。我们吃药、打针、开刀、作器官移植、不停地住院......
光是我们连的战友,就有多少病友呀!我、王德顺、兰金录、翟丽云,已故的郭英南......不是糖尿病就是高血压。再加上在兵团造下的病;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胃病、静脉曲张、关节炎......我们没有剩下几个全须全尾儿的好人了!我们的连长崔凤智崔大个儿,一天要挖十几方河泥,用的是一锹能挖十几斤的大板儿锹,光脚站在冰水里,一站就是一天。他落下了严重的静脉曲张,小腿肚子上的静脉一条条的,像无数条蚯蚓,很是吓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瘦得像电线杆子一样。我的夫人严冬,这几年作了两次大手术:双膝关节置换手术、腰椎狭窄剥离手术,她的腿上安装的是车轴一样的人工关节,她的腰里安装了六根钢钉。我们连的刘智勇,做了心脏搭桥。这篇文章发表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我们之中还有很多人,还在“挽回知青时的损失”,他们沉迷于喝酒、抽烟、搓麻。。。。。。有的朋友甚至一天三顿酒,摔断了胳膊,扭伤了脚:有的朋友一连数天连天连夜打麻将,最后死在了麻将桌上;我们大部分知青朋友都不愿意做每年一次的体检,等到发现了状况,肯定已经是晚期了......
朋友们,别再作践自己了!我们刚活过花甲,我们还有很多好日子在等着我们哪!我们现在已是儿孙满堂了,我们要负起长辈的责任来!我们还有很多找乐儿的法子哪!
我们可以打球、爬山、游泳、唱歌、跳舞、打太极拳、敲三家、跟孙子学上网......
我的一个朋友李连贵,退休以后还苦练武功,现在已经是中国少林武功绝学中的缩骨功的唯一传人,被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甚至外国著名导演用三十四种语言介绍到国外;我的另一位“青-心何”女网友,退休后撰写了大量诗歌、散文,从一个从来不敢表露自己心迹的腼腆女人,成为几个知青网的著名写手。最近,她的多篇文章在《烟雨红尘》文学网站上连续被评为“永久收录”作品,还有两篇被评为“精华”作品,获得了该网站的最高奖赏;我的另一位朋友,膝关节曾经做过半月板手术。去年的时候,他和几个朋友居然开了三辆车,翻过了四座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山,去领略美、感受美......
朋友们,好好活着吧!为了我们逝去的青春,为了我们的后代,为了我们永远不能忘怀的知青生活!
(哀的美敦书:拉丁文ultimatum的音译。即“最后通牒”。一般是一国就某个问题用书面通知对方,限定在一定时间内接受其条件。否则就采取某种强制措施,包括使用武力,断交,封锁,抵制等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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