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回老家必须要经过的一座桥。
桥长大约15米,单孔,没有扶栏,两边淹没在丛林里。
那年,我读初二,上完晚自习,突然想家,借了电筒,就往家里赶。
走到桥头,不知怎么的,电筒突然变得昏暗,我的心也突然昏暗起来。一种叫恐惧的东西像一条毛茸茸的狗一下子就靠在了我的脚面上。
四周都是黑,压抑的黑,窒息的黑。
我只能看见脚侧枯草一样蓬乱的电筒光,光在浓重的黑暗里,压得奇形怪状,在这团奇形怪状里,我连脚都看不分明。
这人是奇怪的东西,越害怕,越四处张望。
我突然听见桥下水中间响起水淋淋的声音,像是水从高处沿着曲折的坡度流下的声音,我想,这桥下的水平时是不动的啊。立时,全身爬满鸡皮疙瘩,越害怕,越想弄明白。我就用手电筒往桥下照,光根本到不了水面,就被黑暗分解成一团乱麻,但是朦胧中,黑暗的水面上似乎有个女子的上身,头发如瀑布,盖住了脸,一双纤巧的手从头发中部伸出,往头发上浇水,然后抚摸,揉洗,头发洗好后,也不挽起。然后,一双手就在水面上搓洗,大概在洗衣服,洗好后,衣服举到头顶,然后拧水,水便哗哗地流回河里。一直洗,洗了一件,又一件。
我干脆把电筒关了,屏息而听,还是刚才重复的声音。
这并不是幻觉,沉静了几分钟后,我告诉自己。
但是我马上一想,不对,洗头,洗衣服,怎么也不可能在河中间洗,河水至少也有两三米深,再说,时间也不对,那时候是晚上11点左右。
我又打开电筒,往水里照去。那一瞬间,哗哗的声音瘫软在水面就不见了,上半身女人的影子也萎缩到水里去了。
电筒关了一会,好像亮了一点,只见黑郁郁的水面上,东一处,西一处,似乎是些稻茬。
我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从来没有人在河里种稻子啊,河里平时水深两三米,到夏天五六米深,不可能种什么啊。
我想,可能是水草。
这世界根本没有鬼,我安慰自己。
我向前平静地走去,可是刚走完桥,又听到了刚才洗头洗衣服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响,就像响在我耳边。
我向前猛跑一百米,那里有个卖零食的房子,早关门了,房子旁有一个扶住摩托车站着的人,个子很高,脸很黑,大约40岁左右,看见我,问,小妹,你坐摩托车不?
不坐。
转念一想,又不对,平时那地方没有打摩的啊。
于是,我回头疑惑地审视他。
小妹,你遇见鬼了吧?我看见你在桥上来回走了几十趟。
不会,我只走了一趟?
真的,你走了几十趟,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了,我以为你要寻短见,一直在观察你呢?
我才不寻短见呢,我是突然想家了回家的。
那我送你回去?你是哪家?
不用,我自己能回,不远了……
你是哪里人?
我是三道子梁五组的陈西,……
哦,……
我飞快地往家跑去。
回到家,叫起母亲开门,一问时间,仔细一推算,我果真在桥上徘徊了大约半个小时。
第二天我向母亲打听我们邻村的陈西,母亲极力否认有这样一个人。
母亲说河里淹死过一个爱美的女人,卖零食店旁边撞死过一个男子,是开车的。
直到如今,我也无法解释那晚的情形,那奇特逼真的声音,那个实实在在叫我坐车的男子。
我为什么会在桥上来回走那么久?我是不是进入了某种循环?我真的遇见了人们所说的鬼吗?
一直都是谜,像那座桥一样,一直在我记忆里。
我已经离开老家10多年了,那座桥,还是那样美,美的奇异,唯一的变化,水变浅了,河道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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