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开电话会议,我没有想到会议是总书记在总结和安排工作。尽管我知道我们不管是过去的一年,还是将要开始的一年很多事情都得有新的变化,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总书记会亲自安排工作。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我不想评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变化。其实不管是谁,面对世界心灵都是一样的感受。
开完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啦,心里总是有些异样的味道。原说吃点饭就睡觉,可是吃饭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开始找我。我知道,现在找我的人是少有说工作的。因为我们的学校都已经放假了,说的大概都是一些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就在我刚吃了一个馒头,就有人打电话来说,我们的人走进了政府,已经把县长给拦住了,几乎都出不了楼道。
上访的事情在今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要过年了,出现这样的问题,让人的心里多少有些感到意外。我问是因为什么?电话里说是两个团队。一个是评上职称的人要求套改工作。这件事情其实我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人反映到我这里。是的,既然评定了职称,就应该按照规定给大家套改工资。虽不能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也是应该的。
其实我已经安排过了,我们的人也做了很多工作。可是套改工资的事情不是我们一家说了就能算事的。关于职称的问题,大概全县涉及的人不会少。有时候我也替县长哀叹。就是现在的环境,就是现在的情形。我们可以埋怨,我们也可以上访,但是我们不能不顾及现实。的确,有些人升了职称少说也有两三年了,是该享受相应的工资待遇。当然了,说的自私一点,我有时候也在替大家鸣不平。
最近我们一直和相关方面进行交涉。说心里话,这不是谁的错。这就是我们县的现实。一年的财政收入要维系正常的支出就已经显得捉襟见肘了。所以有些事情不是说就是谁的故意。尽管如此,最近县上相关的部门已经开始在研究这件事情了。我没有想到,眼看要过年了,大家却不能忍受,一下子冲进了政府,似乎非要要个说法不可。我当时安排单位的分管领导去把大家叫回来。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叫就是一个多小时。尽管最后大家总算散去,可是我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还有一个上访的团队就是去农村支教的教师。其实今年因为国家政策的改变,我们也考虑到大家支教的因素,已经给前去支教的教师每人无条件的加了六分。当时我觉得这六分已经不低了。因为在奖励的十五分中,它所占有的比重是很大的。如果说同能条件下,加上六分还不能入围,恐怕就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原因了。
刚开始他们是来单位上访,分管的领导其实已经把事情说明白了。我想大家能够理解。因为现在的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一家说了就能算数的。再说了,我想大家也应该明白,其实我们和大家的心思是一样的。是的,怎么能不一样呢?我都想我自己带领的团队人人都是教授专家,人人都能教出北大哈佛的学生来。
可是去政府接的分管领导回来告诉我,说大家主要是心理不平衡,去年都是无条件可以评定职称,今年为什么却变成只加六分呢。还有说去农村的学校要多辛苦,饭菜不好,价钱很高。住的也很简陋。当我听到这样的埋怨,心里真的难过极了。我不是想埋怨谁,我只是不知道说这一席话的人是不是一出生就在县城,是不是天生就是该在城里活着。我不是为这句话伤心,我是为现在还在农村一线三尺讲台上辛勤耕耘的教师伤心。
我经常去乡下,每每去了看到有些教师还有一两年就要退休,仍然还在农村默默的教书育人,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太不称职的局长了。当初让大家去支教并不是说支教就能改变农村的什么。我只是想让在农村工作的教师感觉到,大家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大家还都记得在农村的一线教师。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支教现在竟然成了这样的一种情形。说实在的,尽管我知道中国有句不怎么光彩的熟语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我还是要说,我们都是教书育人的人,我们在为了自己的同时能不能也替在农村的教师留点做人的尊严呢?
去政府的分管领导十二点半才回来。看见我吃小菜稀饭馒头,就说他能不能也吃一点呢。我说吃吧,像我们这些人,吃小菜稀饭馒头都有些对不住。吃完饭,我没有了睡意,就坐在那里一直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到两点钟的时候,我说去乡下学校去看看吧。小王说现在学校都已经放假了,没有人的。我说去看看吧,不是还有值班的人吗?算是去查岗。其实我不是去查岗,我就是想去农村的学校感受一回。尽管那里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
我们先去了一个村级正在修建的幼儿园。去了大门锁着,我不知道里边有没有人。我站在门口,看到里边正在建设的工地。现在是停工的时节,这样的地方是可以没有人的。小王说是不是可以叫一声校长。我说不用了,他们辛苦了半年,是该歇息的时候,不要打搅他们了。随后我们又去了一所小学。去了大门也锁着,这回我让和校长联系,看看有没有值班的人。最后从里边走出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他好像不认识我,不过可能是听校长说了,所以也没有盘问就把学校的大门打开了。
学校里尽管没有人,可是很干净。看得出来,这是教师和学生们放假的时候打扫过的。学校很大,没有学生的情景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是另外的一种味道。我在老教师的陪同下,在学校里走了一圈。我问值班的时候怎么吃饭?他说自己做呀。因为他就是学校附近村子的人,所以每年第一班都是他来值。已经习惯了,也觉得挺好。
我问学校里很干净,显得很舒服。老教师笑了,说有没有学生和教师,这里毕竟是学校,要过年了,应该打扫干净。这样来年会有好运气的。老教师说的很随意,可是我听得却怎么也不是个滋味。我在校园里走着,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检查。我在校园里走了两圈,就连老教师也有些不理解了,说学校放假了,安全做得很好,不会有问题的。请领导放心。
我笑笑说,不是我不放心大家,我是不放心我自己。因为没有什么工作可说,所以我也就和老教师调侃起来。我问他在这所学校多少年了?他回答说二十年了吧。我还想问,可是打住了,因为我觉得再问真的就有些亵渎灵魂,就有些对不住苍天和大地留给生命的故事。后来我又去了一所学校,结果一个小学点上的校长还在。我们熟悉,所以我问他怎么值班呢?他笑着说,这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多少年了,都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还是和刚才一样,在学校里转了两圈,最后离开。临走的时候,校长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放假的时候看到我这样的领导。我挥挥手,连头都没有回。因为我怕自己的表情出现问题,我怕面对这样的教师心里有愧。钻进车子,我说去别的学校吧。司机小王问去哪里呢?我说随便,哪里都行。在这方土地上,只要有点生命尊严的人都知道,自我的心思怎么可能代表一方的人文情怀呢。
回到县上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想回家,结果有位校长打电话来说想见见我,学校放假了,他想说点自己一学期的感受。我答应了,因为没有食欲,所以我们就找了一个地方相见。因为是校长,见面的话题也就很直接。他说这学期大家都付出了,可是成绩还是不尽人意。单就成绩说已经很好了,可是和兄弟的学校比起来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所以多少算是留下一点遗憾。
我笑了,追求完美没有什么不对,这是一种理想。可是理想毕竟是理想,完美代表不了现实。真的都完美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续写呢。我说大家努力了一学期,取得的成绩已经很好了。当然了,教书育人不是在工厂里生产玩具。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活蹦乱跳的活泼生命。要做好这项事业,首先就得做好自我的生命体现。
到现在的单位差六天就整整三年了。尽管三年算不得一个轮回,但三年却荡涤了无数次我的生命和灵魂。有时候我在坚守,有时候我在苦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明天我还能不能坚持。可我总想把今天的事情做好。看着面前的这位校长,三年了,我从他的脸上和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一种渴望和期盼。尽管我知道,他和他的团队付出很多。尽管他和他的同事也经历了酸甜苦辣。可社会的认知却是社会的法则,有时候我们都得面对不解和困惑。
校长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稀饭馒头和咸菜。校长似乎不理解,说一整天都吃这个怎么可以呢。我笑了,有什么不可以呢。其实吃什么无关紧要,生命和灵魂的纯洁才是最主要的。如果我们待在城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觉得自己了不起,那就有些亵渎了生命,亵渎了这世界对生命的期望。
校长大概知道我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声说,那就吃点稀饭咸菜馒头吧。我说不啦,还是回家吃吧。小时候我也是在农村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到了今天留下的记忆还是那个时候对生命的向往。我回家了,半躺在沙发上,想看电视《毛泽东》,可是似乎有人就守在门口,我还没有完全心静下来,就开始有人不停的敲门。
没有办法,我只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打开电脑,看见了儿子,心想和儿子在网上交流一定会会惬意的。结果刚说了两句,儿子就说没想到刚工作就会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言谈中似乎有了几分骄傲。才上班一个月,似乎什么还都不懂,怎么突然间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负呢?因为是在北京,还是因为环境变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下去,毕竟人生的路还很长。我告诉儿子,别忘了我们是从小山村走出去的。就是在首都北京,也别觉得自己就是个什么东西。
儿子发了个吐舌头的动画小头像,说他要工作了,不和我聊了。没等我同意,他就下线了。看来在这世界真的是不一样了,就连儿子也不愿和我交流多说一句话,难道说我真的就该去戏谑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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