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我的家乡只有在庄子上有一两座小木桥,在水网密布的苏北大平原上,田野里很难见得到桥。无论是下田干活或者是出门走亲戚都离不开船。虽然家家都有一条小木船而且他们个个都是行船的行家里手,但比起走路来行船的速度要慢得多,在无风的日子里,一个小时能行五、六里水路就算不错了。与我们那里一江之隔的苏南,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那里虽然也有平原也有水乡,但那里的经济发达程度起码要比苏北超前一个世纪,因此,旱道也很发达,连接着旱道的是一座痤造型各异的大石桥,城镇中的标志性建筑就是一座有着很诗意名称的大桥,田野里的小桥也星罗棋布随处可见。那些小巧玲珑的石拱桥还都有一个文绉绉的桥名,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风光曾经倾倒过历代无数文人墨客。
扯得有点远了,还是回到本文的主题,说说我们家乡的桥。我们那个庄子,在苏北平原上算不上是个大庄子,只有200多户人家一千多人口,庄子中间有条东西向的大河,河面宽度有三十多米,记得小时候,河中心还有一个狭长的长满芦苇的条状小岛,大家都叫它“屌屌隔”。大河的河面上有一座长长的木桥,因为年久失修,人在上面走,吱吱呀呀地摇晃得很厉害。桥板是用杨树板拼接起来的,弹力很强,人走到中间会有一个幅度很大的向下弯曲,如果走得快了还会形成共振,会弹跳得更凶,弄得过桥的人心惊胆战如履薄冰。遇到雨雪天气,还能看到许多人爬着过桥。在炎热的夏天里,大河就成了一个天然浴场,那座危桥也就成了孩子们跳水的跳台。他们乐此不疲地在上面表演各种不同的跳水姿势,因为桥下水深只有三米多一点,跳水时头部向下入水的人,常常会触到河底,弄得满脸是烂泥。桥桩是用的是杂树的树干,在水下部位密密麻麻地吸附着一各叫“死不丢”的虫子,有的桥桩已经被吸蚀得百孔千疮。桥中档的那块桥板是活动的,如果有高度超过桥面的货船要从桥下经过,就必须要有人将那块桥板抬高。
庄子的东面还有一条南北向的大河,听大人说,以前那条河上也有一座木桥,叫“庄东桥”,后来因为年久失修倒掉了再也没修复起来。从我记事时起,那条河上只有一条在河两岸系着绳子的渡船。那条河上还有一个悲壮的故事:一支共[chan*]党的地方武装在我们村里突然受到日、伪武装的袭击,因为敌人是从西边进村的,我们的部队只好向东撤退,时值隆冬,他们在泅渡东大河时不幸牺牲了好几个战士。还有一个连长,也在掩护撤退时中弹牺牲。村里人常常提起那一次沉痛的往事,他们说,如果那座庄东桥还在,那些北方过来的不会游水的战士是本不该被淹死的。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水泥农桥在我们那里才逐步得到推广,原来庄子上的木桥都先后改成了水泥桥。一开始的水泥农桥是十分简陋的,只是四根水泥桥桩上安两块盖梁,上面再搁几块水泥板,没有栏杆,宽度只有米把多,造价也不过一、两千元,不过那时的所谓“集体经济”大都捉襟见肘,至多也就是将庄子上桥先改造一下,根本没有能力在田野里建水泥桥,因此出了庄子还是要靠船。虽然在主要通道上,由上级补助建了不少较大的水泥桥,但因为河道太多,一下子建不起那么多的桥,因此,旱道上仍然以用船摆渡为主。
改革开放后,家乡的桥梁建设才走上了快车道,先是在田间的河道上建设起了很多的农桥,逐步做到了农民下田不再要撑船。乡村旱道四通八达,公路也通到了每个村庄。过去行船娶亲的婚俗已成历史,农家姑娘出嫁时也坐上了披红挂彩的婚车。特别是近几年,国家每年都要下达一笔数目不小的农桥配套资金,用于对原先的简易农桥进行升级换代,公路上桥梁被改造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气派。散落在田间的人行桥也正在逐步地改造成机耕桥,而且其规格都不亚于早先建成的公路桥。不久的将来,各种大中型的农业机械不用上船就能开到每一块田头。在水网地区能做到这一点,是农民们过去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他们由衷地感叹:变化太快了!国家的政策真好!
现在苏北与苏南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除了苏北的工业基础稍逊于苏南外,在路桥建设等方面长江两岸已呈并驾齐驱之势。苏南的那些古老的石桥也大都丧失了作为交通的功能,成为桥文化的载体。
我们这一代见证了历史沧桑的人,多么希望能多活几年,因为前面的路上一定还有更加灿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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