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了······
路边卖春卷皮的小摊又摆出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每次看见人家摊春卷皮的时候、每回吃春卷的时候,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父亲在摊春卷皮的形象。
记忆中,“春卷”是与“年”和“父亲”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小时候,每到过年的前几天,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卫生,洗洗晒晒。接着,炒米、炒粉,炒瓜子、花生;炸鱼、炸圆子;熬糖做芝麻糖饼······大点的哥姐帮着锅上灶下地忙活,我则整个人扑坐在火桶里,边看他们干活边品尝刚出锅的吃食,也许还望着屋外的大雪发呆或者对着屋里房顶上明瓦漏洒下的雪粉遐想。“年味儿”就这样在大人的辛苦劳作和小孩对吃喝玩乐的期盼中浓浓地笼罩下来。
有一点与众不同,那就是我家还要摊春卷皮。
春卷,也叫春饼、薄饼。是汉族民间传统节日食品。流行于祖国各地,江南尤甚。谁说无计留春住啊?一卷无限春呢!
一大早,邻居们就纷纷端来装着面粉的脸盆和几块木炭放在地上排队。家里早已生起炭火炉,架上平底锅。父亲整天坐在炉前,右手抓着一团面甩啊甩啊,左手拿块肥肉皮在锅上擦一下,右手的面团跟着在锅上划个圈,瞬间,一张薄薄的春卷皮就成型了。熟了的皮子四周很快地卷起,要把它揭下来反面在锅上轻轻地按一按,使它两面熟透,然后放到一旁的盘子里。一会儿的功夫,盘子里就升起厚厚的一摞,各人拿回家,卷上各自爱吃的菜肴做馅,留到除夕炸了吃或者直接卷来吃。
这“揭皮”的工作通常由我来做。那黑漆漆的木炭、红彤彤的炉火,燃烧的木炭发出的噼啪声犹如天籁、扇火时四溅的火星好似漫天的烟花,很是让童年的我着迷。那洁白如玉又热气腾腾的面皮在我手下翻转,有时候实在抵挡不住扑鼻的香气,直接卷巴卷巴塞进嘴里,那个爽、滑、软、糯且热乎乎的感觉啊!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垂涎三尺······
可别小看了甩面团的技术,你要是不熟练的话,那面团是不会听你的话的,不是甩到地上,就是甩到脸上,搞得你手忙脚乱。后来,父亲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哥哥就接班做。再后来,街上有人开始卖春卷皮了,大家都去买了吃,我家这单免费的“生意”就没有了。
有时候,家人聚在一起开玩笑,说为什么我们就不知道去做生意?凭父亲的白案手艺,早做早就发财了!
可惜,一家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都是父亲遗传的。别人找来帮忙的事情,总是尽心尽力地去做。父亲的字典里,没有“不”字,只有“好”字!
父亲少小离家,在面点铺当过学徒,长大后还当过一段时间警察,在码头扛过活。以后在搬运公司也就是后来的运输公司工作,因为勤勉努力,在公司获得了一席之地。父亲身材魁梧,脸庞方正,我就设想,当年他穿上警察制服一定相当的英武帅气吧!呵呵,这些都是父亲在病中跟我断断续续地回忆闲聊起的,此前还真是不了解他的经历。父亲的人生路是那个年代最普通大众的人生路:勤俭而又清贫。他一生很知足,脸上总是笑呵呵的。退休后,经常拄着拐杖,拎个小椅子,在楼下的巷弄里,冬天跟着太阳,夏天追着树荫,俨然一道永恒的风景线。我那时带儿子回家,老远就能看见墙根下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儿子看见他,就会跌跌撞撞地扑上去叫“外公······”,他立刻眉开眼笑地乐开了花······
父亲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他要是知道当年路都走不稳的小外孙,如今长成个一米八几,斯文帅气的小伙子,即将大学毕业,已经是一名准律师了,那该多好!
他要是再看见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重孙子小重孙女儿,又不知道该笑成什么样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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