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事更多,所以元旦后一直没有时间回老家看母亲。昨日公司年会,一结束便往家赶。先到镇上叔叔家,妹妹的宝贝问:“姨妈,我明天返校拿成绩单,你能陪我去吗”?当然,这小可人儿的请求怎能拒绝。于是决定晚上去老家陪母亲住一晚,次日陪妹妹带着她的宝贝返校。
离开镇子往东北飞奔,不一会就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庄。车子挺稳,打开车门,便有三张可爱的小脸望着我.我说怎么没听见有人叫我啊?于是两个孩子叫嬢嬢,一个孩子叫姑奶奶,异口同声,称呼不同,摸摸那些圆嘟嘟的小脸,我笑了,孩子们也一改懵懂的表情,开心地笑着,叽叽喳喳地围着我。
刚打开后备箱,母亲就到了,说远远看见一车一阵烟,估计就是我。母亲抱着我刚给她买的新款苏泊尔电饭锅,母女一起往家走。村庄很安静,因为上班的人还没有回家,年轻人又都还奋斗在多个城市的多个岗位,少数几个家里有人的人家已经冒着炊烟,没有风,炊烟无声往天冲。远处,河堤上立着光秃秃的树,夕阳混混沌沌的夹在光秃秃的树枝中间,在薄薄的雾气中打盹,能看见祖父和父亲的墓地,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看见了我!
母亲问晚上吃什么,我想吃点粥吧,炒点大咸菜,在这清冷的冬天,大咸菜就稀粥可是既好吃又养生。正说着,望安表哥出现在门口。稀粥吃不成了,我便开车出去买酒,让表哥炒菜,家里有牛肉,有咸肉,有鸡蛋,母亲再弄点青菜和菠菜就可以了。买酒回来叫上未年表哥,俗话说一人不喝酒,让两位兄长对饮,我跟母亲陪着他们说说话,这样的场景才有乡土的感觉,才有亲戚相聚的乐趣。父亲在的时候,两个表哥经常来陪父亲喝酒,小酒慢酌,说古论今。父亲走后,两位表哥都很伤心,好在时间流逝了悲伤,现在他俩对酌,也会经常用父亲当年批评他们的话来敲打自己,然后相互莞尔。
因为我很久不在乡下住了,所以当夜母亲谈兴很浓,十一点半过去了还没有睡意。母亲说一个人孤单。这是自然的,但是生死总有先后,所以活着才要互相珍惜,这些道理我想母亲现在应该明白了,否则她不会有孤单的感觉。父亲在时,因为总是话不投机,父亲大多数时间选择沉默,但是母亲习惯了父亲的沉默,在父亲看来难以忍受的唠叨对母亲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宣泄,唠叨完了,她心里是充实的。现在沉默的唠叨对象没有了,母亲的心里塞满了无法宣泄的唠叨,反而不再有充实的感觉。
月亮升高了,关了灯,窗外满是清清冷冷的月光。村庄更安静了,远处偶尔有一两声犬吠。忽然想起一首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记得小学学这首诗时,我就想起有一个冬夜,母亲去外婆家没回来,父亲外面吃酒,我跟弟弟自己弄了点吃的,洗漱上床后我捧着一本小人书给弟弟讲故事,可弟弟还是一个劲往我身边靠:“姐姐,我怕呢”!其实我也怕,八九岁的年纪总觉得漆黑的夜里到处都有鬼魂在影影绰绰。但是为了安慰弟弟,我很大人地说:“不怕,有姐姐在呢”。后来的成长岁月,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依然有,但是不再那么怕黑,渐渐习惯了“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而现在,但闻犬吠,无人夜归,因为父亲已不在了,当母亲和我唠叨父亲的时候,父亲在那个小小的坟茔里,不嗔,不怒,不喜,不悲,不冷,不热,不酒,不茶。
晨起,满地霜如雪。有风微微吹在脸上,彻骨的冷。车身也覆盖着一层白霜,前风挡玻璃的霜层更厚。母亲用毛巾蘸了点热水,轻轻抹了一下,霜化了,雨刮器刮了几遍,视野便开阔起来。到了叔叔家,带上妹妹母女直奔高邮。先陪小可人儿返校,然后姐妹俩带着小人逛街、吃饭。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看过一家店,又一家店,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因为有了太大的变化,对我而言已经陌生起来。当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读书时,总觉得城市真大,街上是那么拥挤,拥挤到我跟发小送父亲到中市口后,父亲叮嘱发小好好照顾我,然后一眨眼就消失在人海里。那一瞬间,第一次离开家的悲伤突然爆发,我拼命地哭,叫发小去车站将我父亲找回来,我就在中市口的岗亭边等他。发小真去了,结果没找着,我就继续哭,他就继续在一边傻等,直到天黑,我才抽抽搭搭跟在他后面往学校走。现在想起来,那么好笑的场景恍然如昨!可是昨日的城市到了眼下已经不知长大了几倍,曾经庄严的府前街现在品牌店林立,但凡看得上的服装款式,价格均可以和扬州金鹰媲美。不再像以前那样,五块十块钱就可以买一条白色的短裙美翻一个夏天!走在街上涌动的人流里,再也不会像多年前那样放眼看去总有一两个同学或者老师,现在竟看不到一张熟悉的脸!
时光悠悠,老了岁月,变了容颜,而对一个城市的记忆却越发清晰而年轻!下午三点,当我驱车从海潮路转s237,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虽然日头在雾霾中昏昏欲睡,这个城市深藏的我豆蔻年华的记忆依然让我心生温暖!
一个村庄,牵挂一生!一座城市,就是一位故人!
杨甦于扬州
2014,1,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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