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我接到一个电话,问我想不想去报社上班,我说:“我不懂新闻啊,去做什么。”对方说:“写稿子。”“我不会采访啊。”心里没底,我不情愿去。对方回我:“你不用采访,只要会编辑文字就行了。”
2013年11月,我从市公积金管理中心离开,主任抱着我,说:“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你有好的发展,我们留不住你。有空回来玩。”我心里很虚,想说“常联系”,但去收拾东西的那天我走得像逃,原因是我在辞职的时候,撒谎说要去贵阳的某银行上班,他们知道我学的是会计,看我平时也乖,就信了。
去报社报道的时候,我把简历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别人不要我。看我简历的是我们部室的主任,介绍说叫李定芳。她看上去很面善,声音挺温柔的,我却怯生生地回了一句:“李主任”,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听见。
进报社的第一件事,她让我去送公积金管理中心的税收的票,我有点尴尬,解释说我还没有面对中心主任的勇气,人家对我挺好,是我自己要离开,还撒谎。后来李主任让谁去送的税收的票我没敢问,交代我的第一件事我首先就没完成。接下来几天,部室好像都没有采访任务,我除了看报纸,收报纸,打扫卫生,统计稿件,就没做别的。终于有一天,恰好安顺市举办第五届乡村女大厨技艺比赛,我去了,和部室的陈白玫姐姐。她问我有没有相机,要拍照,我们要给对方单位做专版。我很不好意思,笑着说没。她说还是要有一台相机,这样才方便,她自己不也是没有吗?但我不敢反驳,毕竟是新人。到现场,参加活动的人很多,电视台的记者也去了。陈姐把我交代给她认识的人,简单说需要采访几个人,说忙回去赶稿子,就回去了。现场没有舞台,只有红色的小篷子搭满广场,女厨师们戴着帽子系着围裙,都沉浸在油烟袅袅的氛围中。我一直呆到下午四点,采访都还没进行到一半,离截稿的时间越来越近,陈姐都打电话来催了,我才鼓起勇气找到其中一个拿奖的女厨师。电视台有个女孩和我一道采访,她比我还慌,问的问题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心里才找回一点点自信。带着笔记本上满满的鸡脚叉赶公交回报社写稿,陈姐说能不能四十分钟写好,我说:“估计不行。”她说:“妹啊,要练速度。”
就这样,速度常常变成了萦绕我耳边的词。因为是新人,我连什么是专版都不知道。有一次出去采访,吃饭的时候我问张韬:“什么是专版?什么是整版?什么又是通版?”旁边的林涛疑惑地问我:“你这么业余?”张韬说:“人家是新来的嘛,不懂是正常的。”心里一暖,但也酸溜溜的。因为是新人,因为转行,很多东西需要摸索和尝试。我自认为我会把文字驾驭得很好,结果是,每次写完稿子交上去,主任都会改得面目全非;我自认为我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但每次主任都能在短短的文章里揪出几个错别字来,不是我不知道哪个字才是对的,但就是看了几遍也没发现我打错了字。而我也终于明白,自以为华丽的那点才华,遇上新闻,就什么都不是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什么都写不出,连话都不会说。
第一次被肯定,是实习三个月,做很多送税收的票、送合同之类的杂事之后了。那次采访是去普定,和计生局的下乡,给留守儿童送温暖。我什么也没想,只关心我眼前看到的,记录我听到的,看到的。回来整理资料的时候,我好久没能写出东西来,心里惦记着那个被妈妈抛弃的小姑娘,她是否真的可以吃饱一口饭了。我没有添加任何感情因素,说多也无余,纸媒就是这样的,给你的版面有限,你得在能掌控的文字里精简再精简。我写那个小女孩满手泥巴,头发乱蓬蓬地和小鸡玩,记者问她与谁住,她羞涩地不说话。交稿的时候主任说,终于接地气了,有细节,有亮点,是可以好好培养的好苗子。
但,部室的工作很特殊,我们不是纯新闻采访,而是配合协作单位写软文,有时候编辑部会一直压这种稿子不发,说要尽量留出版面给新闻记者,他们有任务。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去的是经营部,糊里糊涂就去了,后来才慢慢知道,如果协作单位没有需要,我们就没有采访。大多数时候,我们需要写的稿子都是专版稿件,四五千字的那种,我上不了手,部室人手不够,主任很着急。她说:“我等不了你成长,你要赶快进入角色。”我很苦恼,总不能拔苗助长。
2013年5月,正值安顺第十五届科协年会,经营部要派一个人跟随采编部的去贵阳。主任我问去不去,想也没想,我说去。塞在小小的面包车上,都是同行,他们说年会的主题,说内容,说年会上签约的专家等等,我云里雾里,完全不在状态。到贵阳,没有及时拿到证件,区级媒体进不了会场,幸好年会内容多,我们又辗转赶往别的场地。但到了另一个地点,只有个别记者能进去,说是拿到的证件有限。我本来要被科协的书记留在场外等,采编部的姐姐说:“我们是一起来的,但分工不同,所以她也必须去会场。”如今,她已有了更好的发展机会离开报社了,虽然不常联系,但我依然感激她,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被呵护的温暖……
回来后我不断向她学习,看了很多她之前写过的稿件,也查资料,向学新闻的朋友学习,也买来第一台属于自己的相机。去年9月份,镇宁县庆,两个副主任,一个同事和我被派去采访。那时候刚做完手术后不久,身体没完全恢复,精神状态很差。但没有人关心你累不累,白天晒在烈日下,采访、拍照,晚上得窝在宾馆里赶稿。写之前我问副主任,不同活动的内容是不是应该要分开写,他说:“不用,你就一条写完。”晚上十二点,见他们还在喝酒,我抬着笔记本去请他帮忙看稿子,结果又被改得面目全非。一起去的同事是刚来五个月的,主任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其实别人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视你,但我却感觉压力很大。回到单位交稿后,拖着起泡的脚走回家。刚爬上楼脱下衣服,副主任打电话来,稿子还需要修改,又下楼折回去单位。回去后他说算了,先上版,有问题再说。等到七点,肚子很饿,他说基本没问题我就又回家了。走在桥上的时候有一对情侣在看我,我以为是我跑的地方多,他们认出了我,但女的说:“瘸子。”我心里一凉,回租的小窝反省,做新闻,是为生计,为责任,还是为乐趣?问着问着就睡着了,第二天去单位,主任拿着报纸就问:“小美稿子是你写的?”我说:“嗯,但王主任帮忙修改的,我自己没写出来这么多。”她说好后就没再说话。等大家都来齐了,她把我和新来的同事叫到面前,指着报纸上的铅字问我们:“我要你们去采访,去了两天,回来交这样的稿件给我?你们自己反复读一读,是不是比一个小学生作文还不如?去看看早报的记者写的,好好研究……”副主任都没有说话,我和新同事也沉默。
那天,我把早报记者写的同样题材的稿子读了三遍,确实比我们写得深入和透彻,我把主任说的话用红色碳素笔写在笔记本上,加粗,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很感激那次主任很严厉地批评我们,没有批评估计我也不会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后来再遇到同样大类型的活动,我学会分块来叙述了。紫云格凸河国际攀岩赛,回来交稿的时候主任说:“小美写的东西,还是很深入的。”
我喜悦不起来,心里反而酸楚得不行。后来再接市创建办的专版,十三期,扛下来了。主任说,宣传部的很满意,明年继续合作,交给你来整。
2014年,采访依然,工作依然,熬夜仍然,唯一变了的是我开始动摇的心。我想申请去早报做一线记者,每天采访每天写稿,锻炼锻炼,但主任不放,说部室缺人。她对我挺好的,严厉的时候严厉,温柔的时候温柔,像领导,也像姐姐。我于是又留下,还情。
记者这一年,我依然是个懵懂的孩子,依然用未睁开的眼睛,努力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发生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只是很多时候我出不去,做不了我真正想做的。我想有一天,不用我自己找线索就有人说,喂,叫你来呢,就是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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