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昨天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我们。德叔钟爱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在车祸中被撵成麻花，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德叔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女儿告诉他，车已经被撵成麻花了麻花，德叔的眼角流出了一行眼泪，由于伤到颅内，就在晚上，德叔闭上了眼睛。

德叔，小时候家里穷，八五年的时候，政策刚刚宽泛一点，德叔就进城做小生意，那时候到武汉进货，搭班车两头离车站远，德叔力气大，一次能够扛二百来斤货，但是回到县城，别人用自行车把货早早地运到市场，德叔还气踹嘘嘘地扛着自己的东西在路上，人家的货已经卖完，德叔才到市场。德叔看到别人那一摞已经到手的票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他决定要买一辆自行车。

德叔有四个孩子，他出来做生意，家里的田地就靠老婆一个人种，犁田，运粮捆这样的重活，女人干不了，德叔主好花钱雇人，本来一定小本生意就赚不了多少，孩子上学，家里还有一老母亲长期病卧在床，吃药、打针每年也花不少钱。

德叔进城干了两年，除去家里的开销，也就剩下不到三百块钱，老母亲那个病，靠药维持，不定那天就可能撒手人世，按乡规习俗，也有一笔不小的开支，德叔怀揣着三百块钱，在商店门口徘徊了好几次，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当时最便宜的载重自行车也需要一百六十元，望着商店里那油光蹭亮的车，他想像着自己骑在上面，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尤其是在生意同伴三豪两兄弟面前，他也可以神气一回：“瞧，我也有新车，永久牌的”，他仿佛看到三豪兄弟俩那发直的眼光。

忽然，一只廋得发黑的手搭到德叔的肩膀上面：“德强哥，想买车，我给你弄一辆，便宜！”，德叔回头一看，是自己村里的黑子。这小子比德叔早出来三年，听说混得不错。原来一头乱得象鸡毛一样的头发也归制得很有型，油光水华的，有点象商店里那新车的钢圈一样发亮。可是，那对斜着的三角眼却没有多大改变，他永远是斜着眼睛看人的。

“六十块，八成新，永久牌的车子，要不要？”德叔和黑子叔一起长大，黑子叔那点小九九，他心里很明白，德叔怀疑车子是偷来的，于是问：“黑子，车子来路不正吧！”，黑子叔一脸的不屑：“我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车是我一个朋友从武汉收来的，武汉那里人家现在都骑摩托车了，雅马哈牌的，钱江牌的，自行车，人家便宜卖，换摩托车啰！”

德叔将信将疑，从怀里摸出六张十元的票子交给黑子叔，黑子叔带着他转了几个圈，来到一个破旧的窑口，取出一辆永久牌载重自行车交给德叔，德叔推着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越想越不对劲，等他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人毛也没有看见一个，德叔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是也没有办法呀！他只能寄希望公安局不能够破案，黑子不告诉别人把车卖给了自己，如果让公安局知道自己买脏车，车子可就要没收的，六十块钱，那是德叔一个星期的辛苦才能赚得的。德叔也不去想那么多了，他花了两天就跟别人学会了骑车。

这年大女儿高中毕业，没有考到学校，就留在县城给德叔帮忙，有了女儿帮忙，德叔的生意也慢慢地好起来，他早就把卖脏车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三个月后的一天，有二个公安局的人到市场找到德叔，德叔认为是自己卖脏车的事情发案了，于是他心里暗暗地骂黑子：坑人也不能够坑自家人呀！那知道公安局的人是因为另外一起案子来找德叔调查的，德叔悬起来的心终于落到肚里。

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德叔心里开始不踏实，只要看到穿制服的人到市场，他的心又重新提到嗓子眼。德叔甚至为这个吃饭不香，睡觉不踏实。他想过到公安承认自己买脏车，但是几次到了公安局的门口又折回家了！

这年年底，德叔的生意出奇的好，今年机关、学校、事业单位都涨工资了，这个年，人们手里有钱。买年货的也出手大方了，德叔跑武汉进货，女儿、老婆和家里二个大儿子放假也过来帮忙，德叔每次进货，那辆自行车再也载不下了，于是德叔就和几个伙伴雇一汽车帮忙拉货，德叔的那辆自行车就放在市场的路旁边，一天德叔忘记锁车，那辆自行车被偷了，年底了，生意忙，他也顾不上，更何况现在德叔一天就赚个百八十的，六十块钱的车，丢就丢了，到公安局报案，万一查出来是脏车，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年一过，十六开张，十八那天，黑子叔就被二公安带到市场，德叔想：坏了，是祸躲不过！可是黑子没有来到德叔的摊位，远远地看去黑子叔，那一头的头发又乱得象个鸡窝，他那双斜着的眼睛望了德叔许久，那张猴脸上面写着的一个问号让德叔心里发毛，但是，他很快低下了头，不久，二公安就从市场推出来五辆自行车，这些车都是黑子叔替别人销脏的车，后来听村里人讲，黑子叔开始进县城靠买废旧物质赚个差价，后来也就一半偷，一半收。再后来慢慢地开始替别人销脏，因为这样钱来得快！

对于当时黑子叔没有指认德叔买了他的脏车，德叔心里始终是个迷！

一九八九年，德叔的女儿出嫁，当时的陪嫁品就需要自行车，这几年，德叔赚了钱，于是就买了二辆永久牌自行车给女儿陪嫁，一辆男式的，一辆女式的。

一年后，女婿买了辆摩托车，就把那辆陪嫁的男式自行车给了德叔，德叔每每骑着车子回家也好，办事也好，感觉--方便！

路上自行车流滚滚，德叔骑着自己买的自行车加入车流，他感觉到心里塌实，可是一想到几年前自己花六十元钱买一脏车的事情，他就感到自己那个时候可笑！明明知道黑子卖给自己的车是脏物，可是他还是贪便宜，买下来了！谁叫那时候穷呀！人穷志短嘛。

德叔骑车走着走着，突然，一辆摩托车撞向自己，他隐隐约约看到，骑车的人好像是黑子，后来好像听到后边有人喊：“抓住这个偷摩托车的人！”自己就不醒人事了，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他在医院的抢救室的时候，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其实他是想告诉大家：哪个偷摩托车的人是黑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