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徐徐拉开,映入眼帘的,是观众早已熟悉的匡庐奇景——香炉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歌声起处,一群妙龄少女翩翩起舞;诗人吟唱的《望庐山瀑布》,把观众带入如诗如画的意境。俄顷,画幕变成了奔腾咆哮的峡江,两岸峭壁陡耸,千年古滕从茂盛的竹林丛中蜿蜒伸展,扭曲着垂入江中……就在这绚丽的色彩中,飘过“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激昂诗句,仿佛使人置身于以长江为横轴、瀑布为纵轴的历史坐标中,鼓荡起悠久旷远的豪放之情,感叹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在《赤壁怀古》这一千古绝唱的伴吟下,天幕出现了几位壮观的场面:天垂云落,水涌山奔,战戟横空,旌旗飘扬。怒涛之中,一员战将横立在一艘硕大的战舰上,神采飞扬,英姿勃发,“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由我国著名舞蹈家黄伯寿先生任总编导、由天津歌舞剧院演出的大型音舞诗画《唐宋风韵》,就这样在1990年第十一届亚运会艺术节中,以蕴含于唐宋诗词中的爱国之情、报国之志、文化风采等闪耀着人类精神光芒的美质,酣畅淋漓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今年(本文发表时为1990年)正值花甲的黄伯寿,是我国著名的舞蹈编导艺术家。他与新中国舞蹈事业一起成长,一起经历了开创阶段,一起进入兴旺时期。
他是山东济宁人。少时家贫,全家九个孩子,全靠母亲在郓河边上搭的一座小窝棚里,替洗衣服、做针线活挣来的钱粮度日。作为长子,黄伯寿苦撑着上了师范,用学校发的每月60斤麦子换成百十斤高粱补贴全家生活。1946年,他从学校出走投奔革命队伍,曾先后在八路军冀鲁豫地区军分区宣传队、军区战友剧社搞宣传、话剧表演,1952年调北京军区文工团,后入朝参战半年。回国后,领导分配他到北京军区文工团舞蹈队工作。他又先后进舞蹈师资班学习,从师于苏联专家。从此,他与舞蹈界下了不解之缘。
1957年,年仅27岁的黄伯寿和同学李仲林一起,为舞蹈编导学习班交了一份毕业作品:大型民族舞剧《宝莲灯》。1990年北京第十一届亚运会艺术节前夕,他又把《宝》剧改编成《三圣母》,由全总文工团演出并参加了亚运会艺术节。
读者也许还记得那感人肺腑的革命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和《中国革命之歌》吧,其中的许多歌舞设计、编导就是黄伯寿。在《东方红》中,黄伯寿设计的一曲歌表演《南泥湾》、一段舞蹈《游击队员之歌》,使人至今还津津乐道,回味无穷。在《中国革命之歌》中,黄伯寿负责从红军长征到解放军占领南京这一时间长、跨度大的创作、表演任务,《高山雪莲》、《横渡长江》、《大刀进行曲》等宏伟场面,都给观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此外,黄伯寿还编导过大量的优秀舞蹈作品,如《椰林怒火》、《雁翎队》、《钢铁战士》、《红叶抒怀》等等。其中,《草原女民兵》这一舞蹈小品,不仅被各地的鼓舞团演出过,而且至今还是北京舞蹈学校四年级学生的必修作品。
黄伯寿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他平生最大的快事就是从传统的中国文化中汲取宝贵的营养。
他编导的《神州武魂》,把中国武术与舞蹈有机地结合起来;他为中央电视台编导的墨舞《山雨》、《山川》,又把中国书法艺术与舞蹈融合成一体。就是在国外讲学、为外国艺术团排练节目时,他也忘不了向异国他乡的人民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他为日本山良剧团排练的舞蹈是《项羽与刘邦》;他在美国旧金山为当地华人剧团排练的节目是《长恨歌》……
1988年,黄伯寿接受了他30多年创作生涯中又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大型音舞诗画《唐宋风韵》。
当时,他刚从美国讲学回来后不久,天津歌舞剧院的同志请他帮忙,古道热肠的黄伯寿二话不说,慨然允诺。
不过,这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首先难在它的表现形式。
关于大型音舞诗画的最初构想,是李瑞环同志担任天津市长时提出来的。瑞环同志对当时民族歌舞不景气,而我国古代又有那么多脍炙人口、气韵生动的传世名篇诗词无人“嫁接”而深感遗憾。他曾经看过香港某红歌星着古装演唱的软绵绵的唐诗。他认为,这位歌星及她选的唐诗,没有把盛唐风韵表现出来。同时,也为了形象地向小学生普及我国古代的优秀诗词,瑞环同志提议搞一个以我国古代诗词传世名篇为内容的大型音乐舞蹈节目。
怎么搞,是走现成的“仿”路,像《编钟乐舞》、《仿唐乐舞》、《盛世行》等舞蹈那样,还是搞舞蹈串联?前者容易,后者更是黄伯寿的看家本事,轻车熟路,用不着费多大的劲儿。然而,黄伯寿不愿意这么干,重复自己、重复别人、落入前人已有的窠臼,是没有出息的艺术家!他从《春江花月夜》、《霓裳羽衣舞》等我国著名古典舞蹈中受到启发,又从绘画、交响乐等艺术中开拓思路,决心在揭示唐宋诗词的意境、情感、力度、内涵上下手,以综合手法让诗舞乐画在统一协调的总体构架中各领风骚。
瑞环同志召集了《唐》剧的全体编导人员,并邀请天津市的有关专家、学者、作家、诗人等,共同讨论黄伯寿的修改稿。在长达四个半小时的座谈中,瑞环同志和大家都提出许多中肯的意见和建议。
《唐》剧之难,还在于它的组织工作。
由于这是一个熔音乐、诗歌、舞蹈、舞台美术等内容于一炉的大型节目,光是参加演出的演员就有250人,没有现成的经验,必须摸索着干。黄伯寿不厌其烦地向各个部门讲述要领、具体指导,甚至利用深夜演员们回宿舍后的时间,挨门逐户地谈心、说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像当年发动农民闹革命一样!”
《唐》剧第一场“江山多娇”终于排练出来了,李瑞环同志亲自审查,并邀请专家、学者和各文化部门的领导提意见,著名作家冯骥才等人看了以后非常激动,瑞环同志则代表天津市政府向黄伯寿和天津歌舞剧院表示衷心感谢。嗣后,瑞环同志对《唐》剧的后三场戏“乐舞多姿”、“儿女多情”、“节日多欢”又逐场审查,并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第十一届亚运会艺术节期间,大型音舞诗画《唐宋风韵》终于演出了,并且获得极大成功。著名舞蹈编导蒋祖慧激动地说:“难能可贵!编导这么一个节目,除非古今中外的修养都有,才能编出来!”著名女指挥家郑小瑛则肯定地说:“这台节目,外国旅游者是很喜欢的!”另一位著名的舞蹈编导赵国政先生也在《人民日报》上以“情怀执著,意境悠远”为题,盛赞《唐宋风韵》的创作个性。一位台胞边看节目边哭,他说:“我有机会看到这么大的场面,我太荣幸了!”
俗话说,一个成功者的背后,必然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黄伯寿也不例外。
他的一生,全都奉献给我国的民族舞蹈事业了。
他不修边幅,胡子老是不刮,以至于刊登在天津歌舞剧院剧刊上的一幅黄伯寿“玉照”,竟是一个满脸胡须的“账房先生”形象。他老是说,拍完戏我就刮胡子,可左一个新戏排完,右一个新节目导完,他的胡子依然那么长,那么密。怪不得美国和香港的媒体这样评论他:黄先生具有中国农民的朴素品格,但开口不俗,出手不凡,是难得的艺术栋梁之材。天津的一位记者还以《黄导的胡子》为题,“抨击”了他那并不具有美感的胡须。为此,黄伯寿只是一笑:“我没有刮胡子的时间!”
今年(1990年)夏天,他为河北省歌舞团排练古典舞组剧《四美图》(展现我国古代四大美人西施、王昭君、杨贵妃、貂蝉等人的魅力与情趣)时,又尝试着把苏联、美国的踢踏舞融进这个舞剧中,他甚至累得休克了。
30多年来,黄伯寿不断进行探索,他的心里总是有一个小精灵在不停地跳呀,跳,他觉得抓不住这个精灵,心里就不踏实。了解他的人都说,这个使黄伯寿不得安宁的小精灵,就叫“超越自我”。
最近,他又要搞新东西去了。我知道,为了抓住心中的小精灵,他会不顾一切的。为此,我不得不和那些关心他的朋友们一样,大声喝一声:“悠着点儿,拼命三郎黄伯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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