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体面意味着光鲜。

上年末最后一个日子，2013与2014交接之晚，和朋友在一起混饭吃，得了几本文人赠送的杂志和书，还好，我喜欢里面的一些文章。其中我很赏识的一篇文章《告别生命的荒原》非常触痛我的神经，尤其里面用到了一个“体面”词让我备觉心中难言滋味，痛而生感慨。因有话不说也觉郁闷，故写此文。

文章里是这样写的：她说，实际上母亲在病痛后期是非常痛苦的，渐渐丧失体面，但她不放弃！全家人都不放弃，就那么看着母亲，目睹时间和生活是怎样耗尽了一个人，并最终带她走。残酷，这个词一直在她心里装着。看着一个生命，一个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生命，一点点被病痛折磨，最终耗尽，那种残酷无法描述。只是源于他们需要母亲活着，他们觉得不够，不能放下。

这里面写的母亲很象我的婆婆，可是我婆婆远比文中的母亲更甚，更让人觉得活着是一种极致的残忍。我一直是这么说的，那书那文章我且也把它端给爱人看，说写的多么似我们的母亲啊。而我们的母亲比文中的母亲丧失的体面还要残酷呢。

我知道做儿子和做女儿都是无法讲述他们母亲临终前模样的，也只有我这个儿媳，虽嘴上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却仍和婆婆隔着一层肚皮的事实是没法改变的。我可以说的，爱人常常不准我提。他对我说出他的痛苦，说不能忍受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还训斥我，对我说那是我的亲妈啊，言下之意终究我可以无情，他却不能无动于衷。

别人说我无情，我就无情了吗？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心中有多么仰视和敬重我的婆婆。仅仅作为女人，她的优秀、聪明、好学、勤劳奉献就是我一生也无法学成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很残酷吧。所以我常想她不该以顽强生命力被病痛煎熬的样子于人生最后而示后人，而更应该以聪明灵巧女人的安祥慈美辞世，那才是上天的公平，才是我们应有的心愿！

我婆婆在成为植物人的两年多时间前，她一直在与病痛做挣扎，走到想走不能走，吃到想吃咽不下。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准备。她娘家所有的亲人都一一到过医院探望，做了最后的辞别。那一年她最疼爱的小孙子，也就是我儿子，被录取为大学本科生，那一年她的大孙子也喜得贵子，我们觉这些都能使她心安撒手了。那时的她若走了，或和文中的母亲还算一样吧，仅仅是相形与文字中的失去体面。

本来以为生命都已被宣判，再无妙手回春的神医可请了，但是，现代医学的高明还在于能用药物延长人的生命，这无疑将我婆婆又从濒临的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从此，她成了另一种人，在医学上被叫做植物人。八十多岁的植物人，顽强的生命力硬是又挺过了两年多，这期间反反复复不知吓了我们多少回（每一次我都让儿子去看奶奶，儿子都说不能再看，看了就做恶梦，他说还是让他心中记住奶奶的美好吧）。

真到走了，输食管都扎不进她的胃，饿到第九天，我们听说这种例子能撑二十天的人也有。我们就都相信她还能撑得下去，就在我们坚持这种信念的时候，她却已耗尽了体内的最后所有。我无法去形容她走的时候的模样，人家说皮包骨头那是形容，可我婆婆那才真叫皮包骨头，若是非要我形容，那就是骨头架。很短的身架，身体内没一滴水没一滴粮。在我，那就是一副被榨尽了所有的空壳。而这旨在告诉我们：仅仅是一种存在罢了。现实不需要什么意义。因为植物人应该无知觉，不知痛，也无须用顽强来说明生命力的坚韧，但我却能联想很多，她一生的个性、珍惜与热爱，让我想到她的精神意义上的丰满与靓丽。

话说回来了，还是写我的主题《体面》。百度一搜，先认真弄清楚体面一词的具体释义，体面的意思：面子、颜面、局面、场合、排场、场面、排场、美观、好看。它的近义词有：得体、大方，反义词有：龌龊，丑陋与丢脸。弄清楚了，整明了，不禁让我一声叹息了：唉，如此体面与非体面真不是我所想要的内容。

说体面，就是那天和朋友一道出去吃饭，考虑到不仅迎接远方客人，又有地方文联和作协主[xi]之类的大人物场合，我就特意选了一件比较体面的衣服，也是称得上大方得体的，不仅合身，而且是经典的黑色，秋冬仿羊绒外罩衣（还不是真羊绒的呢，198元过季打折时买的），大毛领，腰带打了一个轻松别致的结扣，下身打底裤，脚蹬也算潮流时尚的流苏绒皮靴。也许这身衣着给了朋友不少面子，所以，他过后老是夸我那身衣服好看。而以后，我与他一起跑步，穿了件短式羽绒衣，既休闲也时尚，他却一个劲地嫌不好看，说不适合我穿，我告诉他，我穿衣服我相信，好看就是好看。

我自信的原因，不仅那天赴宴的衣服是健身教练为我搭配的，和他一起跑步时穿的衣也是教练为我搭配好的，且不止三人（三人为众）夸过。他还说我穿皮草不仅会很好看，而且显富贵，说我不是没有条件穿的呀。说穿衣穿的好可增加自信。我说单位的同事已经有人说要给我买皮草了（我简朴已成习惯，熟人就爱拿我穿衣说事，开玩笑就说我舍不得买，那他给我买，说穿了他的衣服，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了。呵呵。我夸他男人嘴上说说也好，多能逞霸气呀）。

有时，我也想，我这人一点儿也不体面，习惯将就、凑和，因为我不在意这些啊，不在意并不是不在乎，有时候也很在乎。但更多时候我很自信啦，只不过不是穿衣服的自信罢了，我在意我要对得起家人对得起亲人，心里还要放着他们，我有，他们要更有才行。我在意我每天活的开心幸福就好了，　我自信我拥有真诚善良、好的家人、好福气、好运气，难道这些不是自信吗？我就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信，只是我的自信都太狭小，走不出去，卖不出体面，对吗？

我是宁可将钱用来吃，也不穿戴奢侈品的女人。常觉有时真的穿一件疼一件，太不值。因为我一生最短暂的奢侈就已经让我犯过了一次罪，我觉自个儿有钱，我就烧包，我就认为我什么都能够得着了。过后三思，那纯粹是穷人乍福的作崇心理。我曾经还写过一篇文章叫《享受品质》，所以我何尝不知道生活要追求高贵品质呢。但高贵品质的背后决不是牺牲精神的品质，而完全追求物质的进步。品质真正还在于精神，进步也同样在于精神，那才叫做有思想境界。即便我们当今的第一夫人也是不追求奢侈品的，因为奢侈品有一个重要特点，它不是每个人日常的必需品。真正的生活，我还是认为合乎日常需求的简约为好。

我婆婆一生都在践行节约与俭朴，我也不喜欢衣服多。即便还有一种体面叫做体面的职业。如我，在电视台工作。我也不觉得是俗人所称之的非常体面的职业！真正的体面不仅是从物质还是从精神层面，都应该是能激发正能量的。是自己能赋予它尊严的、独立的、自信的、有意义的！就如2013年底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提出的：要让农民成为体面的职业。

我曾经读过一篇文字，文题叫做《最体面的工作最不要脸的人》，那是一位家长对如今教育业内某些教师行为的腐败控拆，其实这种现象的腐败各行各业都大有存在，屡见不鲜。现在的很多大学生毕业都希望谋求体面的职业，谋求一份编制。这无可厚非，二十多年前的我还未获得硬文凭硬学历的时候，都敢于妄想。不妄想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了，虽然我那时是靠有名旺有社交活动能力的父亲给我谋得了一份好体面的职业。因为有好职业就选得好郎君。但更多时候，经历多了，看的多了，象我这种普通人已经意识到了体面其实就是一种幻想，幻想中的光环。所以体面还有这样解释的：当个体的作为受到其所处的时空的认可或嘉许时内心的感受。体面就是我或者我们的事物在与别人的事物在公开场合比较时，胜于对手的结果的一种满足心态。

幻想之于我们本无关重要，可是我们人类偏偏却要做一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这就有了死也要死得体面，人死也要讲体面讲排场。象我知道的公墓价格都是以向阳和位高而抬起价来的，我婆婆的墓比我外公外婆的墓只往南相隔三米，婆婆墓地就比我外公外婆墓地多了一万元，而且墓地规格象征性地比我外公外婆的墓多了些两边雕饰。不仅如此，墓里面的骨灰盒也有价高价低的，虽然是放在墓里面的东西，也都有人说价低了让自己的心里过意不去。总之，我婆婆生前没舍得花的钱，离开时倒也称得上花的风风光光，很体面了。因为儿子女儿也都是很体面的人，即便不说为了体面，但大体人人似乎心中都有尺度，所以很多朋友送的花圈也都是上千元的鲜花架。

究竟什么才是体面，我最欣赏的还是美国短篇小说《体面的人》。我把这个故事翻译成中国式的语言就该是：一名下岗工人捡到一笔巨款，他大抵认为这笔钱可以为自己办个公司了。于是心有底气地花光自己最后的工资钱，为自己买了套体面的衣服，又吃了顿体面的饭菜。人大抵因为腰包鼓，所以财大气粗，讲出些不寻常的话来，在朋友那里他又重获好运气，赚得一份挣大钱的工作了。他也就想把捡到的钱交公处理了。

本来我想这个人更好的机会来了，该名利双收了，然而在警察局里的这段描写很有一番深味。是这样写的：在警察局里，他受到充满敬意的接待。一个人在大街上拾到一万美元而把它们交到警察局，这种事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请你稍等。“值班警察说了一声便进了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他陪着一个警官出来。警官听他讲完拾钱的经过，然后诙谐地笑笑，说：您没有试图去花那些钱，算您走运。您知道，这笔钱是从银行里提出来去被绑架的孩子布恩斯的。所有钞票的号码都已发往全国的商业单位。您要是去用那些钱，那会马上被捕。很难有人相信您的钱是在大街上拾到的，您甚至因此可能被送上电椅。现在，谁也不会怀疑您了，您保住了自己的体面。”

听听，这话怎么就股子怪味气了呢，有深意吧，很耐人寻味吧！这让我想到很多一心向往过体面生活的贪官腐败分子最终在牢狱里面丢尽了体面。所以，我想的体面更多是想得到体面也要有最终的底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