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的作者是胡兰成,书名却听说是张爱玲所起。两人由相遇、相知、相爱,直到决绝,每一步都让人感慨唏嘘。如果不是因为张爱玲,恐怕世人对于胡兰成所知甚少,除了他汉奸的骂名,谁能想到这是一个笔端流露着才气的人呢!
第一次看到胡兰成的书法,婉转飘逸,大类康有为风格,便以为他也是像康有为那样激昂慷慨的人。后来发觉不是,胡毋宁说是有些阴柔的,一如他笔底的文字,婉转风华,温润如玉,漫不经心中流露着生命中浅浅的欢喜。恕我读书太少,白话作品中,我还难以从另一个男作家的书中找到这样的情愫。徐志摩,太腻,朱自清,太甜,都不是胡这种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的风格。虽然他也有刻意的卖弄,但是卖弄得不令人讨厌,这是旧式文人欠缺的本领。因此,我一下子被他的文字吸引,被这样一个汉奸的文字吸引。面对他连篇累牍,毫无羞惭地讲述过往的一段段情史时,我竟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我相信有很多像我一样八卦的读者,欲从书中得知张胡二人的情感始末。这一段广为人知的恋情,在张和胡各自看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不知是相似的人走在了一起,还是在一起造就了相似的人,胡兰成坦言他的写作受了张爱玲的影响。时刻想要与之一争高下似的, 文字中总要挟带着一股古典而又现代的气息。他写张爱玲,起首就是一句“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劈面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惊艳,想必一向孤高的张爱玲,看到这一句时恐怕内心亦有稍许的悸动。于是,两个才华横溢的人相爱了,一个冷傲孤高,一个是儒雅内敛,两人年龄亦相差近20岁,如此的反差竟让两人迅速走在了一起。奇特的缘分往往总是这样——不管开始有多美丽,终会以悲剧收场。陆游和唐婉如此,林黛玉和贾宝玉也如此。
然而令我最为感兴趣的却是,在那样一个兵燹频仍的时代,自顾之不暇,那还有吟诗作赋的闲情雅致。你看,胡的笔底,即使是写自己被通缉的时候,依然可以看到他对日常琐事的痴恋。他们身上,仿佛天生就具有一种爱美的品质,尽管人格优劣各异,但对于生活的眷恋和品味,是缘于生命的本能。看胡写的那些女子,坦白说,除了孤高的张爱玲,大气的佘爱珍,其余并不显得怎样特别,有些甚至和一般妇女无异。那为何胡兰成总愿不惜笔墨去描摹这样的一个个女子呢?世人职责胡是滥情之人,以此来解释他为何会有这样一批新欢旧爱。这不免失之偏颇,胡其人,滥情是真,但不得已以一句滥情就将其完全概括。果真滥情,她也不会对笔底那些女子深情追忆,我相信他对那些人的感情,都是发自肺腑。好比画家看到了不同的花,在不同的花身上看到了不同的美。我宁愿相信,胡是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待每个女人的。只是在我们的道德谱系里,对于爱情,始终颂扬的是一对一的钟情,那么,有违于此的,自然是滥情甚而是薄幸了。见异思迁是薄情,见异不思迁,就是多情了。好比喜新厌旧与喜新恋旧,二者有天渊之别。
说到这,我自然联想到张大千,这个艺术界的传奇人物,其非比寻常的情感史也颇引起世人的兴趣。八房姨太太共处一个屋檐,且绝对闹不出什么大的劳什子。我们佩服张治家本领的同时,不能不想到他对于这些女人,想必都是尽了心力的,不然,满堂的儿孙子媳,岂不是闹得天昏地暗?
撇开民族大义不说,对于情感问题,我始终觉得胡兰成要比号称情圣的徐志摩好得太多太多,徐才是见异思迁,冷血无情的典型。从胡兰成书中的很多细节可以看出,他对于生命中的女人,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眼前的,他始终是怀着欣赏和眷恋的。张爱玲千里来寻,希望他在她和另一个女人之间做出抉择,他不置可否,只说怕对不住在身边的小周。我想,如果胡是后遇见的张爱玲,然后之前的女人千里来寻夫,恐怕他也会坚持和张爱玲在一起而拒绝前任。为什么呢?恐怕是因为,纵使是平凡夫妻的朝夕相处,也远胜天涯海角的相惜相知。我们身边之间不乏甚至有很多这一类人:明知眼前与自己一同生活的人,没有之前的人好,而当之前填满他心扉的那人就算找上门来,也断然会拒绝。因为眼前虽然不好,却是真真实实的。曾经深爱的,因长久的疏离而让人多了一份担忧甚而是冒险。除非情难自已,否则在感情里,谁都不会铤而走险,为未知的明天倾下所有赌注。人常爱情令人盲目,变得感性,其实在感情中,更多人是理性的。在我们这个时代尤其如此。所以,我们常会看到一些拿着酒瓶的醉汉,豪迈又傻气的吼道:“老子再也不相信爱了。”再字说得太严重了,问君何时真的爱过?
自古至今,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这从侧面反映了人类生来孤独的本质,因为爱是孤独的最佳调味品。于是乎,各种以爱为名的两性关系亦大行其道,混淆耳目。丘吉尔曾说:“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如此愤世嫉俗,撕破了世人得以混迹下去的脸面,然而细想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今的情况是,没有永恒的爱情,堪称有史以来的爱情荒芜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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