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放学回家，书包一甩，就冲着我叫道：“老爸，后天学校开运动会，要求每个学生都要穿白球鞋，你就给我买一双新的吧！”我指着门后面摆放的三四双球鞋对女儿说：“你的鞋子还少吗？自己看看，都可以开鞋店了。”女儿撅着嘴不太高兴地回道：“那些都旧了嘛。好老爸，你就帮我再买一双吧！”

“买一双不要钱是吧？”我耐着性子劝女儿说。“你要知道，你老爸小时侯为了买一双白球鞋，自己上山砍竹子，放学后到溪里去钓鱼，卖掉后用换回的钱去买白球鞋！”

女儿毕竟是个听话的孩子，听我这么一说，她不做声了。于是，我趁此机会，把童年时的一段故事说给她听。

那是六十年代末期，我正读小学六年级。那年“六·一”节前夕，班上排练一个节目，要求参加演出的学生每人准备一双白球鞋。我家里没有，就要母亲给我买一双。母亲说，现在没钱，等有了钱再说吧。那年头，每一个劳动日才挣一毛钱。家里穷，我不敢再提买白球鞋的事。

一个星期天，年仅十一岁的我和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一道，随着几位大人，背着一把柴刀，到离家七公里外的大深山里去砍毛竹。当时正值供销社收毛竹的高峰期，据说他们用这些毛竹去造纸，每斤可卖一毛二分钱。农村的孩子不象现在城里的孩子，娇气，不会干事。我们个个吃得苦，走山路就像走平地。那天我砍了两小捆毛竹，用一根牵担牵着，从高山上挑下来。我的手全被刺划破了，还流着血，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痛。想起这些毛竹卖掉后，可以换回一双崭新的白球鞋，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天快黑时，我们回到了家。母亲见我满手都是被刺划破的血痕，十分心疼。第二天一大早，我把那一挑毛竹挑到供销社去卖，一称，得了25斤，刚好是三块钱。我拿着自己用劳动挣来的三块钱，喜得一蹦一跳，马上跑回家把钱交给母亲保管，要她在赶场时帮我买一双白球鞋。

离演出时间越来越近了。一天放学回家，我问母亲白球鞋买了没有。母亲一听，恍然大悟。她告诉我，那三块钱她急着用于家里开支了。我一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亲一再安慰我，说下次赶场把我钓的鱼卖掉，一定给我买一双白球鞋回来。

那年月，谁家都不许养鸡、养鸭、养猪，因为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不过也有胆大的村民，偷偷地把猪养在山上储藏红薯的山洞里。母亲胆小，只能跟着形势走，宁愿饿死，宁愿不吃不喝，也不敢做违“纪”犯“法”的事。这样以来，家里穷得叮当响，更不要说花钱了。

好在我家的后面有一条小溪，溪里的鱼特别多。于是，我常常利用放学回家的时间，拿着钓竿到小溪里去钓鱼，每次总能钓上一两斤。要是碰上星期天，如果下着蒙蒙细雨，我一天就可以钓上四、五斤。回家后，母亲就把我钓的鱼用柴火焙干，然后用绳子穿起来，放进坛子里，免得受潮，逢上赶场，就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回一些家里常用的东西。

母亲把我砍毛竹得来的钱给用了，买白球鞋成了泡影。为了我的白球鞋，我没有怨恨母亲，只好天天利用放学去小溪钓鱼。一个星期下来，我足足掉了十五斤。母亲把我钓的鱼焙干，我就天天盼着赶场。

那时侯乡下赶场不象现在，每个月只有三场，按阴历年计算是逢五、十五、二十五。到了初五那天，正好是礼拜日。我一大早起来，听母亲说要带我去赶场买白球鞋，我高兴得不得了，手里攥着一个红薯就和母亲出了门。

我家离集市很远，至少有10公里路程。那时没有汽车，全靠走路。

母亲背着一个背篓和村里人走在前面，背篓里用包袱包着干鱼。我希望母亲今天一到场上，很快将干鱼卖完，然后给我买一双白球鞋。

到了集市后，母亲就在马路边上找了一个空位，笑着与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接着放下背篓，取出干鱼，把包袱平展在地上，就开始叫卖起来。我站在旁边，听着母亲叫喊的声音，觉得很有趣，偶尔也学着叫几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笑着看我。

我站了一会儿，感到很无聊，就跟母亲打了声招呼，自个儿找商店看白球鞋去了。

穿过拥挤的人流，我沿着十几级台阶一路小跑来到商店。在卖鞋子的柜台旁，我前前后后转了半天，终于看上了一双我要买的白球鞋。我指着玻璃柜里摆放的白球鞋，问售货员阿姨要多少钱一双。阿姨笑着告诉我，一块二。那时的一块二，相当于现在的十四、五块钱。

我离开柜台，高兴地走出商店，一路小跑着去找母亲。

母亲把干鱼已全部买完，正在收拾行李。她一见我，问我去了哪儿，我就把去商店看白球鞋的事对母亲说了。母亲没说什么，牵着我的手，直接朝商店走去。

在商店的鞋柜前，我从售货员阿姨手中接过白球鞋，穿在脚上试了试，刚好合脚。我重新将白球鞋脱下来，还没等母亲付钱，我就把鞋子紧紧地捂在胸口，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那年月，一双鞋子可以让我喜得睡不着觉。

打我有了这双白球鞋后，我平时舍不得穿，生怕把它弄脏。等到演出那天，我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穿在脚上。演出一结束，我就把鞋子的表面擦洗干净，吹干，然后用鞋盒装好，放在柜子里，等下次演出再用……

女儿听完我的故事，再也没提买白球鞋的事。像她这个年龄，对于我们这一代，知道得太少太少，总认为父母的钱来得容易，想要就要，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一点也不心痛。如果我们做父母的在适当的时候，把自己记忆中一些感人的故事说出来，让孩子们听听，兴许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哩！

记忆中的白球鞋，圆了我童年的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