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就在贺荣光走进槐固县城的同时,刀客城寨的聚义厅里,“老刀把子”详细地听取了陶三对雷泰的情况调查。老爷子板着脸在心里翻过来覆过去的揣摩着这些新的情报,对于陶三同时坦率承认的,自己上一次没有实地了解清楚的错误,他没有立即表态。他实际上没有责怪陶三的意思,因为试探的策略,在攻打整个洛神寨的行动中,并不是唯一的目的。他默不作声,是想让自己手下的这个最出色的谋士和战将心有内疚,在自我反省中吸取教训。
经过大秤分金之后,二旦、龙章、天纵都已经兴高采烈的带队离去。只有有庆、巨娃关心冰姑的伤势,至今还在谷中盘恒未去。“老刀把子”示意陶三将二人唤来。
自从那天当面观察过后,“老刀把子”的心里就一直在想着这个人。雷泰单枪匹马的将受伤的冰姑送回来,这一个过程里,此人不卑不亢,威武不屈的风度,让老爷子看到了一条真正从容的好汉模样,再听说到亡命骄悍的宁老七也会在他一个人的手下仓皇折翼,如此英武的人才,在他一生中数不清的金戈铁马的岁月里,接触过的各类气吞万里如虎的人物中,雷泰可真是一个难得一见而又堪称出类拔萃的天纵英才。
这种人是无法收为己用的,他是那种你只可以与他达成君子之交的人物。英雄间相互倾心的结交,将是终止彼此吞噬的最好保障。想到这里,“老刀把子”信心百倍的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坚信自己那一天一眼之下对雷泰的印象。当一行人鱼贯而入的时候,他斜靠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心里在思考如何将自己的计划顺利的付诸行动。
“老爷子,有什么大事吗?”巨娃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大着嗓门叫道。
“老刀把子”兀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没有睁开眼,先摇摇头。
“太平就好!俺今天就已经打发俺的二当家回鲁山去了。俺是来跟你说一声,这日子差不多了,俺想回乡下给俺老娘过个寿。冰妹子伤势见好,她说在这里闷得紧,想和俺一起去看看热闹,您老人家有啥说的?”
“老刀把子”闻言一笑,睁开眼睛说:“巨娃子,你孝顺的紧!你急着回去尽孝心,俺怎会拦你!只是俺寻思着要见一个人,你就再留一天半晌的,你和冰姑也都见上一见,再去不迟!”
“啥人物?您老这样郑重其事的?”巨娃奇怪的问道。
“老刀把子”微微一笑,不作解释。他转头对着有庆和陶三说:“你们两个人去,态度要恭敬!就说我要当面谢谢他。”
说完,他就闭上双眼,昏昏欲睡的样子。陶三知道这是他的最后决定,不容任何人质疑,剩下的一切的解释和安排那都是自己的事。
陶三拉着有庆自去准备出发,扔下满腹猜疑的巨娃独自苦苦猜测。
2
贺荣光领着一彪军马沿着河流的南岸一路西行。
天空上堆积如山的云彩,紧紧的压向天际那一片起伏连绵的峰峦,队伍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混合着呜咽的河流声,显得凌乱而漫不经心。远处的耕地里有几个人漠然地注视着这支远征的部队,他们的身后,在发白的阳光下一架轮廓空阔、骨架疏松的水车缓缓转动着。对这些,骑在马上的贺荣光看在眼里又浑不在意,他一只手扣紧缰绳,一只手下意识的把玩着几颗发亮的空弹壳,磕磕碰碰的声音清脆入耳。他又一次在心里精细地勾画了一遍蓄谋已久的计划,觉得一切无懈可击。
就在他默默地陷入沉思的短暂时间里,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显得冗长疲惫的队伍里,一个身影迅捷的扑向路旁的草丛,然后再没有走出来过。同列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吭声,他们衰弱而冷漠的眼神无动于衷的注视着行军的方向。晚上宿营,贺荣光接到执勤军官的报告,说一排副排长周永春失踪了。这个报告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只认为这是一个临阵退缩、持械私逃的军中败类。他立即下令给执勤军官,迅速将情况汇报回总部,并对逃逸者进行通缉。而同时,他觉得这种害群之马的离去,一点也无损于军队的战斗力,同时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争,怕死鬼的离去,无疑是一件好事。
于是,在帐篷里昏暗的灯光下,他又一次埋头于研究军事地形图,轻松的设想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将会出现的各种开始和结局。
3
雷泰昨夜翻看《忠义水浒传》看得晚了,不知怎么的一斜身就睡过去了。他这一觉睡得很是深沉平稳,直到艳阳高照,小鸟叽叽喳喳在山林间纵情的歌唱把他闹醒为止。还没睁开眼,扑鼻而来的山间清凉的空气,就已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旷神怡和清爽,他伸直身子,想最后的再舒服一阵。
一声响亮的马匹嘶叫声让他猛的站了起来。他灵如狸猫,一下子轻手轻脚的跃出房门。从半掩的庙门望出去,就看见一群人和几匹马悄无声息的站在山涧的对面。
估计他们是牵着马上山的,一眼看过去,除了腰间的佩刀,这群人什么也没有带。见雷泰气定神闲的站在院中不动,其中两个人施施然踏上木桥向前走来,他们走得若无其事,仿佛是走在回家的路上。雷泰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个人,觉得来人有些面熟,似乎其中的一个就是从他怀里抱走冰姑的人。想到冰姑,雷泰的心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来人没有注意到雷泰在这一刹间的轻微变化。来到面前,其中一个身体较为削瘦的汉子向他抱拳一揖,说道:“我们奉我们大当家‘老刀把子’之命,前来邀请阁下到我们城寨一叙。我们老爷子要当面谢谢你对我们冰姑娘的相救之恩。”
雷泰呵呵一笑,连连口称不敢当,然后伸手相邀二人进屋说话。两人毫不迟疑的昂首当先走进屋去,雷泰见状心中暗自点头。
屋里的火早已灭了,雷泰转眼四顾,顺手从墙角提出一坛酒,然后,用另一只手在经过自己修理后依然有些歪斜的桌子上放好三个大碗,将酒满满斟上,说道:“有劳二位远来,山居简陋,在下雷泰无以招待,且尽此碗淡酒如何?”
有庆一拱手:“在下黑林崖的刀客有庆,今日得见朋友,十分荣幸之致!”
陶三接口说道:“在下是‘老刀把子’座下使唤的一个小子,名唤‘山猫子陶三’。今日与好汉相逢,真是欢喜不尽!干!”
一饮而尽,三人互亮碗底,顾盼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满心的无比畅快,都不约的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兴趣相投,坦诚相见之下,再无需过多的介绍和言语!
雷泰沉吟道:“按说我是早应该去拜山的,现在长辈相招,实属不敬之致,倘若再推三阻四的,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可我身无长物,叫我如何去见你们大当家的?哦,有了,两位稍等一会儿,我去取一件物事,转身就来。”一旁的两人尚来不及劝阻,雷泰已经飘身出门。
有庆、陶三相顾无言,不知雷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来不及再转一个念头,就听得脚步声响起,知道是雷泰已经转回来了。两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雷泰手里拎的竟是一挺乌黑发亮的机关枪!
雷泰哈哈大笑着说:“这个玩意儿,想必老人家是喜欢的!你两意下又如何?”
有庆和陶三两人悬起的心忽地落回原位。陶三哑然失笑道:“这可使不得,这份礼可太贵重了!”
雷泰不以为然的说:“就图让老人家高兴一下,有什么贵重可言?再叫两个兄弟进来,我那边厢房里还有几枝长枪和部分弹药,那都是我原先几个兄弟已经没有用的东西,干脆全部带去给老人家高兴高兴!”
两人同声再三称谢不已。说笑之间,众人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一同乘马下山。
途中他们遇上了一个身穿一袭脏兮兮的军装,却歪骑着一头毛驴的汉子。那人似乎和陶三很熟,远远的见了就一脸巴结的口呼三哥。陶三忙着和雷泰、有庆等高谈阔论,只是一挥手,让他在后面跟着队伍前进。雷泰只当他是一个曾经司空见惯的逃兵,随便的瞥了一眼,又转回头去,听有庆津津有味的大讲当年横掠豫西的豪举故事。
(待叙)
-全文完-
▷ 进入曾是刀客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