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词叫“磨砺”,磨,自然就是摩擦,代表一个动作。砺,就是粗糙的石头,代表一种物体。合在一起的意思很明白,在粗糙的石头块上磨擦。一般指磨刀,或者磨有刃的工具。到后来才引申为对人意志力的锻炼与磨练了。我可不是讲它的引申,讲的只是本义。
少年时候好动,常常把母亲给我买回来的新玩具,在她一转身的功夫,拆得四分五裂,然后希望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重新装起来。当然,大部分的结果是,玩具变成一堆没有用的零碎。还有一种嗜好,便是修理家里坏损的木器,总是在那里拿着榔头、钳子敲敲打打。
母亲根据我这个爱好,专门托人买回来一套儿童木工工具。那时候,这类玩具市面上是看不见的,想来母亲一定花了大力气才搞到手。我对这套玩具爱不释手,从此开始了自己“做木工的生涯”。
在这套工具里,有一把刨子,刨子上的刨刀是需要经常磨的,不锋利的刨刀,是刨不动木头的。我那时还小,不会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到了刨刀刨不动木头的时候,会去找母亲。每次,母亲都是把刨刀拿出去。等再拿回来的时候,刨刀变得锋利无比。
一天,母亲带回来一块石头。她告诉我,这是磨刀石,以后刨刀变钝了,就自己在上面磨。母亲不是木匠,只是做了个简单的示范。
我开始自己磨刀了。
其实,磨刀不仅要有耐心,还要很好的技术,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把刀上原有的锋,反而磨去。我还是个孩子,又没有人教过,自然是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结果,刨刀越磨越钝……
有一天母亲领着我去了她们厂子里的木工房,几个工人在忙,母亲和他们打着招呼,然后把我领到一个正在磨刀的师傅旁说:“张师傅,这是我儿子。前几天我麻烦你磨的刨刀,就是他的,请你帮忙买的磨刀石也是给他的。孩子没有人教,刀没有磨好。我今天领他来拜师。”
母亲说完转身又对我说:“你想学会自己磨刀,就请张师傅教你。我等会下班来带你回家。”
张师傅拿过我那把刨刀看了看,笑着摇摇头,然后让我看他磨刀,什么也没有说。
我蹲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张师傅身边放着很多刨刀、铲刀、拶子等需要磨砺的工具,此外还有好多块不同质地的磨刀石,有的质地非常细腻,就像父亲案头的砚台;也有的,十分粗糙,用手摸上去有些刺痛的感觉。
我看了一个下午张师傅磨刀,发现他磨刀时手法很多,而且也不是使用同一块磨刀石。他总是拿起一把刀端详一阵,然后拣出一块磨刀石,磨一阵后,再端详片刻,有时在这块磨刀石上继续磨,有时会换一块磨刀石再磨。还有,他基本上都是磨的一个面,另外一面总在最后稍许磨几下。
张师傅不爱讲话,我也不敢问,只是用心看,在心里琢磨着。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张师傅才问我:“你看出什么道道了?”
我迟疑着回答:“是不是钝的刀,要先用粗糙的磨刀石?然后再用细的磨?”
张师傅点点头,我受到鼓励,胆子大起来,继续说:“还有磨刀主要磨一面,就是已经被磨得发亮的那面?磨刀石要换着用,最后一定用最细腻的磨刀石,才可以打磨出刀锋的犀利?”
张师傅露出笑容,频频点头。我接着说:“磨刀要耐心,不能着急,要一边添水,一边慢慢磨,才能磨出锋利的好刀。”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进来,听见我这句话大笑着对张师傅说:“张师傅,我这个儿子好像有点悟性啊!才8岁的孩子,居然懂得了,只有慢慢磨才能磨出锋利的好刀!这样一个哲理了。”
张师傅笑呵呵地说:“书记,你有个很聪明的儿子。他已经明白了刀需要怎样磨砺,才会成为一把好刀。”张师傅又转身对我说:“你刚才说得都对,就是有一条。不是所有刀都只磨一面的,我们用的木匠工具是单面开刃,所以只能在开刃那一面磨。双面开刃的刀具就要两面磨了,磨刀是要依据刀的刃来判断:应该怎样磨,用什么样的磨刀石,并没有固定的方式。”
张师傅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我的磨刀功夫自然也逐渐像模像样起来。当然,那只是孩子时的游戏,只是磨刀,做木匠活却成为我一门技艺。
长大以后,我做过很多木器家具,像北京老屋里的茶几、花架、纱窗;还有结婚时的第一套家具,从五斗橱、大衣橱,到写字台、书橱,甚至双人大床,都是我独自一人,用纯木料打造的。没有用一处使用合成板,连各种面板、里板、背板都是将杉木开成板子,然后刨平拼合起来。现在苏州家里还留着其中一只写字台,还有一只竖琴样式的书橱。
至今,还牢牢记住这个真理:好刀一定是磨出来的锋利!最粗糙的磨刀石,就是打磨钝刀最有效的工具!没有一把犀利的刀会畏惧磨砺,因为只有不断磨砺,才会让刀锋所向披靡!
-全文完-
▷ 进入江南忆雪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