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了。在我的眼前,时常浮现出他小眼睛、小鼻子小脸的模样,浮现出他常常挂着的一脸坏笑……
他才28岁,生活的画卷才刚刚展开……
三年前,合江发生了举世震惊的特大沉船事故。陈平没有随那艘严重违章的破船上的人们没入滔滔江水之中,却最终成为那次特大事故的陪葬者,无奈地走完了年轻的生命旅程。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失去了一位好兄弟!
那天,我正在榕山镇采访沉船事故。吃晚饭时,听见邻桌的人议论,沉船后,上面要求加大江河小客船的马力,所有的船都要改。交通局委托一个叫陈平的个体老板去重庆拉发动机。由于催得急,陈平匆匆找了一辆货车往回赶,那个货车司机头天晚上跑了一个通宵的车。结果在经过重庆珞璜时,连人带车翻进河里,车上的三个人全部淹死。
陈平?哪个陈平?我放下筷子打陈平的手机。我多么希望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可是铃声响了半天无人接听,我的心一直在往下沉。重拨,是陈平姐姐接的。她哽咽的嗓音证实了那个噩耗,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走进扎满白花松柏的灵堂。陈平在冰冷的墙上,灿烂地笑着。我弯下腰去,泪水夺眶而出,不相信年轻的陈平就这样突然离去!
十多年前认识陈平时,他还是社会上一小有名气的混混。酗酒、赌博、打架,是他生活的三步曲。但是,陈平性格耿直豪爽,为人热情诚恳,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
我和陈平都有幽默、顽皮的天性。有一天,一群朋友在一起喝得酣畅淋漓,有人提议我们出个节目,表演效果是大家开怀大笑。我们略一思考后,分别钻进楼上的房间。十分钟后,我和陈平在朋友们的叫喊声中走出来,只见我光着上身,打着赤脚,穿着一条红裙子;陈平瘦瘦的,穿着他女朋友的黑连衣裙,最滑稽的是,他瘦骨嶙峋的胸前居然还挂着一个白乳罩。我们互相对视,作女人扭捏状。我们的心有灵犀,让朋友们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时有个姓文的女孩喜欢陈平,经常来找他,可他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常常冷眼相对。那女孩漂亮温柔,陈平为什么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呢?原来陈平有个女朋友,几年前随中国劳务输出团去遥远的俄罗斯打工。陈平经常拿出她在俄罗斯的照片,诉说对她的思念。他要等他的“俄罗斯女郎”回来。几年以后,“俄罗斯女郎”如期归来,和他结了婚,并为他生了个聪明帅气的儿子。可惜好景不长,儿子陈达豪才四岁,陈平就撇下娇妻幼子,撒手西去!
那时陈平在社会青年中颇有名气,手下也有一帮弟兄伙。一天晚上,我们在喝酒时听说他要和另一伙人打架。我先是劝他别去,然后告诉他,如果真的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陈平很认真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侠胆豪气,为人仗义,但是你的身份和地位,不宜在这种场合出面。他坚持拒绝我去。后一阵,他假装陪我喝茶,可是一会儿不见人影儿了。我急忙打车赶去帮他。幸好那天晚上对方失约,避免了一场流血冲突。为这事,陈平既因有我这样同甘共苦的朋友高兴,又为我不听劝阻而埋怨了我许久。
陈平很钦佩我的为人和才智,对我尊崇有加。我利用这点,经常开导他做好人,走正路。起初他不屑一顾,渐渐地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在我的帮助下,他在父亲当经理的少岷航运社楼下开起一间卡拉ok音乐茶座,过不久又承包航运……看到这小子头脑终于开了窍,我自然十分高兴。
这几年,也许是娶妻养子有了家,也许是生意忙碌,我们来往不似当初密切了,有时好几个月都没见一次。但是只要偶尔碰见,陈平都会高兴地过来搂搂我的肩膀,然后和我狠狠地干上几,一解好弟兄间的思念。
就在陈平出事前十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好久没见了,怪想念我的。他经营着从县城到大桥镇的短途客船,他约我月底一起去大桥品尝长江河鱼。天不遂人愿啊,谁知这挚友之约,竟成为永远的伤痛!
出殡那天前夜,在陈平乡下老家,我痛苦而沉默地陪伴他度过在人间的最后一个晚上。枯灯香烟中,带着不尽遗憾的陈平不言不语,而我有万语千言,堵在喉头,只能在闪闪泪光中,端详那张无从知晓内心的脸……
陈平是尽心尽责跑生意而断送年轻的生命,他死得其所。可是,有时我也不禁自责,他走得太早了啊,如果当初我不规劝他步入正道,如果他不涉足生意场,或许他会避过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他会依然美丽而自信地活着,一切都会改变!
故人已去,我不知会不会为此久久负疚?
2004·8·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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