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在我们江南农村又唤作“蛐蟮”。　作为昆虫的一种，它们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默默耕耘，被农民称为庄稼地里的义务松土员，如果天下大雨，土壤浸透了水，它们就会顶开泥土爬到乡村的田埂上，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一曲一伸，不紧不慢地在雨后的泥地上爬行着，成为一道慢慢爬行的风景。

记得小时候，每到春日大雨滂沱后的云开见日，青绿色的麦田和璀璨的油菜花地的田埂上，常常看到农家的土鸭在张开宽阔的大嘴在争抢着呑食蚯蚓，常常会看到路上的蚯蚓吓得躬起身子逃，乡下雨后的蚯蚓常常成为鸭们鼓腹饱餐的美味佳肴。当它们吃得摇摇晃晃了，然后就会惬意地扑扇着翅膀跳到河中，划着水“呷呷”欢叫。

小时候的我曾经常常想，这些蚯蚓多惨呀，好好的生命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不仅遭受到鸭们的随意呑食，还要遭到牛脚和车辆轮子的碾压，我小时候曾经愤怒地驱赶过那些贪婪的鸭子，牵走过那些“哞哞”叫的老牛。后来村里的老伯对我说：“你去赶啥呢，这蚯蚓繁殖很快，它们在泥土中已经生育了很多很多的后代，这世界上的生命都有大自然安排好的，它们是吃不完踩不绝的。

后来，又知道蚯蚓是预报好年成的神虫。入春后的惊蛰天如果是打雷下雨了，看到地面有蚯蚓爬出了，说明今年的天气会是风调雨顺，定是个好年成。这也成为了当地的农谚被广泛传播。所以每到这一天，母亲总是会走到场院子里仔细看天下雨了吗？蚯蚓爬出来了吗？每当看到地下的蚯蚓爬在泥土上，她的脸上就会露出微笑，如果看不到蚯蚓了就会说：“哎，这些蚯蚓今年怎么还没有醒来？”母亲的话也代表了村里大多数人的心里话，其实这是农民们在长时期的生活中总结出来的农时经验，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乡村，蚯蚓的种类有多种，常常看到城里人到农村的宅院子里挖小红色的蚯蚓用于钓鱼，这些蚯蚓长得个儿小小的，就像小矮人一般。它们生活在农家每天倒水的地方或者墙脚边，大多是在腐草及堆积的稻草麦秆底下生活，如果用树枝或小铁锹一拨，下面满是小不溜秋的紫红色，被乡人唤作红蚯蚓和“红蛐蟮”，它们钻在这些地方繁殖，鸡和鸭捉不到它们，也不大喜欢吃它们。除作钓鱼的诱饵外，一般人是不会想到它。

在那个年代，家家都养鸭，特别是刚刚饲养的小鸭，它们不大喜欢吃米糠和稀粥，到是十分喜欢吃蚯蚓的，凡食蚯蚓的就长得胖和快。这时，村里人就会扛着铁锹到麦田和油菜田的垅内泥中挖出蚯蚓，拿回家用刀具切细了就喂小鸭，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小鸭会长得毛儿油亮亮的，很快又会长出翅羽来。等到春天翻地放水做秧田的时候，当蚯蚓们就要逃到水面爬上田埂，就常常会被附近的家养的鸭子赶往田里你追我赶地呑食。

每到春耕生产时节，乡村的红花草田和在收割了麦子与油菜籽的农田中，村民们就要牵着牛儿翻地，然后放水平整水田撒播谷种，这时，受不了水侵袭的蚯蚓就会拼命爬到田埂上，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那些田里的都是大蚯蚓，它们长得如玉簪和筷子一般长，有些还长过一尺，长得又粗又胖。它们的颜色有青、淡粉红色两种，偶尔也会看到淡淡的黄色，不过很是少见。它们也都是乡村鸭的美味，但鸡们不大爱去啄它们当食。

常常是这样，那些鸭被我们赶到水田里一放就完事，由他们吃蚯蚓去。特别是到了星期日，大家各自在自家的鸭子身上做个记印，然后放进水田就完事，等鸭们吃得饱饱的唱着歌到田埂集合时，真的很有意思。有时我们还会拎着木桶把蚯蚓捡进桶里，然后在桶里放点泥土养着，等鸭子吃不到蚯蚓的时候再分给它们吃。有的孩子是不去捡的，他们常常将竹竿在田头一插，就躺在草丛间，看白云飘逸，听耕者吆喝着老牛在水中来回整地，悠然自得。

关于蚯蚓为何要在雨后爬到田埂和路上，这个问题直到读中学时才真正理解，动物学老师告诉我们，蚯蚓是靠皮肤呼吸的，每到天下雨的时候，地下水份很多了就不利于它们呼吸，所以它们一定要爬到地面上来。蚯蚓们是环节动物，没有腿和脚，它们的运动就是依靠纵、横肌的交互舒缩及体表的刚毛的配合而完成的。当蚯蚓前进时,身体后部的刚毛钉入土内不动,这时横肌收缩,纵肌舒张，它们的身体就向前伸，接着身体前端的刚毛就钉入土内不动，这时的纵肌收缩、横肌舒张，身体向前缩短而前进。蚯蚓不仅能疏松土壤，还能促进酸性或碱性土壤变为中性土壤，增加磷等速效成分，使土壤适于农作物的生长。

大多数的蚯蚓是生活在田野间和路两边的草丛中的。蚯蚓经常在地下钻洞，有趣的是：在有丰富的无机肥料的松软和潮湿的土壤里面，蚯蚓可以挖土挖得很深，但一旦蚯蚓挖到没有空气可以呼吸的时候，它就不会再向下挖了，它就是通过自身的挤逼，吞食泥土的方法来挖洞推进的，这样的来来回回就把土壤翻得疏松，使水分和肥料易于进入而提高土壤的肥力，就有利于植物的生长。天旱时，蚯蚓钻洞最深的有一公尺多，对一些树的生长十分有利。

蚯蚓也是农家的忠诚助手，经过蚯蚓松土的庄稼地，适合农作物生长，常常散发出浓郁的泥土的芬芳。在大豆田里，棉花田里，山芋地里，或者刚插过秧苗的水田埂上，常常会看到它们一堆堆的排泄物，是昭示它们边干活边旅行的足迹，它们在品尝了乡野各种风土滋味后，它们的母体在泥土中各自繁殖自己的后代。荀子《劝学》中说：“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　说的就是蚯蚓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但是凭借顽强的毅力，它们可以在地面和地下自由活动　，靠的就是有恒心　、有毅力、　专心致志，这是对它们的高度评价。

还记得那一年初夏，乡村的黄梅天刚开始就突发大水，尺余高的水淹没了所有的农田土壤，一连二天都不退水，田野里的蚯蚓受不了大水浸泡，纷纷浮出水面，躲在庄稼和路边的草丛头顶上，大批的蚯蚓被水冲进河道成为鱼们的美味佳肴，那些没进河道的，被乡村成群的鸭子游在水面上吞得个快乐。然而蚯蚓的繁殖率很强，由于它们把小宝贝产在地下的泥土中，一旦水退了，它们就会适时从卵管中钻出来，然后在泥土中长大，继续践行父辈们的事业，群起而作，在田间耕耘不息。所以乡村的人们又把它们唤作新一代的忠实勇士。

乡间的蚯蚓还会唱歌呢！记得童年时，每到春夏之交烟雨迷蒙的傍晚，就会听到蚯蚓们唱歌，那“瞿—咕—瞿—咕—”的歌声婉转动听。那时候，我家老屋旁有两块菜畦，每到春夏的雨后，疏松的泥土里就会传出“咕啰哩—啰唆哩—”的长鸣，有时同时会有五六个地方发出此声，此起彼伏，给初夏雨后的傍晚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小时候，幼稚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昆虫在夜间唱歌呢！后来母亲说：“这是蛐蟮在唱歌给我们听呢！”母亲还告诉我，蚯蚓唱歌很有节奏，明天一定是一个好天气。蚯蚓会唱歌？它们是在泥土里的怎么唱？是冒出土来，是单个唱还是几条头聚在一起后发出叫声？至于它们为什么会唱歌，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迷。

还记得那年夏天，傍晚下了一阵大雨，暮雨初歇，夕阳的余晖洒进篱笆墙。当我全神贯注地欣赏夕阳下亲手栽植的庭院丝瓜美景时，忽听到一阵　“咕—咕—”的声音长鸣起来，我循声寻找，好像是鸣声发自丝瓜棚下的泥土中。此声虽然单调，但却是柔和入音，在我听来竟是那么的轻松自在，当我悄悄走近时，我忽然看到了有几条大蚯蚓正缩下头钻进泥土里呢！于是就没有了声音，于是就马上离开，没一会，蚯蚓又唱起歌来了，用脚蹲几下，声音就又没了，过一会又唱起歌来了。

对于蚯蚓唱歌，我国古时的文人，也形容蚯蚓的鸣声抑扬顿挫，似笛声一样，有人特地叫它做“蚯笛”。记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曾经这样说：“季夏始出，仲冬蛰结，雨则先出，晴则夜鸣……”唐代诗人王维的《秋夜独坐》：“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这样的句子，觉得这蚯蚓的歌声可以称之为天籁之音。初夏的傍晚，每当夏夜雷雨之后在窗边写作业，在星月朦胧之际的窗口，听蚯蚓有节奏的唱歌能慰藉心灵，有着别样的快乐。

但后来听动物学老师讲：蚯蚓是没有耳朵的聋子。但有趣的是，当我们在蚯蚓唱歌的地方跺跺脚时，它们的歌声会突然停止。后来又听老师说：“蚯蚓并没有呜器，自然不能发声，更不必讲有节奏的唱歌了。还说这是蝼蛄们在代唱呢。为此我们都有点将信将疑。然而，老师通过解剖得出的结论：蚯蚓并没有呜器，它没有声带就不能发声，更不必讲有节奏的唱歌了，这大概是来自于一些土攘中的昆虫蝼蛄在发声，据说它们十分懒惰，常常要借宿窜进蚯蚓的穴中，然后就得意地在唱歌。后来也听有人这样说：可能是蚯蚓的消化道在蠕动时摩擦发出的一种声响，或者是蚯蚓在爬行时体表刚毛与土壤摩擦发出的声音，还有人说：“蚯蚓是动物进化链上级别很低的蠕虫类，它们在婚恋和发情时通过唱情歌来吸引异性……反正说法多多。

为了证实蚯蚓能否唱歌，我曾经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那天，我在农田抓到二十多条淡蓝色的大蚯蚓，就把它们放在大木桶里，然后盖上细润的泥土，把它们放在屋檐下的墙角边。第二天晚上，宅院子里的地方又传来了“咕—咕噜”的声音。我转身来到屋檐下，听听桶里的蚯蚓能否唱歌，结果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声音，刚想离开，木桶里传来了歌唱声，“咕噜噜—”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有两条大蚯蚓爬在松泥的上面，它们似乎已交合在一起，发出了时起时伏的歌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是蚯蚓在谈朋友拥抱着呢，那声音就像是情歌声。它们的歌如蟋蟀夜鸣，悠扬顿挫，农民们说的就是蛐蟮叫　。

从此我证实，也许生存在地下的大多数蚯蚓不会唱歌，但蚯蚓在求偶交配时也许真会唱出歌来的，当激情燃烧的时候，这种歌声也许会发出。是不是少数的蚯蚓能唱歌？我把此事又告诉了老师，就连老师也觉得有疑点了，只是笑着说：“对动物的探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是有些变异的蚯蚓会存在。”所以至今在我心中留下一个迷底，但我至今确信“变异”这两字也许确存在。

蚯蚓又是天然的环保员，树叶、稻草、畜禽粪便、生活垃圾、活性污泥和造纸、食品工业的下脚料等，都可以成为它们的食料。蚯蚓路过的地方，能够在一定程度内消除环境污染，被称为“天然的环境净化装置”。蚯蚓还能够吸收土壤中的汞、铅和镉等微量金属，所以科学家们把蚯蚓列为了土壤中重金属污染的监测动物，它们是人类的好朋友。

蚯蚓也是一种药物。在中药里，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地龙”。　记得改革开放那阵子，南方一些乡村人家还从台湾引进了炒吃蚯蚓的美食菜肴方法，如蚯蚓炒鸡蛋、炒生菜等，营养价值极高。除此之外，家家还做“地龙干”。将捉来的蚯蚓一条条剖开洗尽，再一条条晾在竹竿上。那“地龙干”除供村民自己吃外，其余的可以当作中药卖到药店里。

蚯蚓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一条蚯蚓，如果将它截成两断，在断掉身体的地方常常会生出好似胚胎的组织，很快便将失去的部分补偿好，长成一条新的蚯蚓。蚯蚓如果没有这种独特的繁衍方式，一定早已在地球上灭绝。真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生灵，竟然对生命有如此强烈的欲望，这不由得使我为之一颤。

蚯蚓的一生是不分昼夜的在地底下的土地上耕耘，肥沃着辽阔的土地。它们多像一个个辛勤的农民，把一处处荒野变成良田。它们经过的地方，粮更饱满，棉花更白，树木更茂，绿草更旺，鲜花更香……它们要求人类的甚少，给与人类的太多。是的，蚯蚓外表是柔软的，但它们的品质是高尚的，它们以柔软的身躯造就坚强不屈的性格，深藏着解不透的神秘，在柔软中用毅力书写着耕耘的诗章。感谢乡野的蚯蚓，把无限的美好带到了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