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是以写半本书著名的。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很重要，马上就写了半本书，然后下部就出不来了，因为他又去干别的去了。胡适就是骑了一匹破马到处跑，跑一会儿插一个桩子，每个桩子上面都写着“胡适”，在历史上留下很多名字，但是每根桩子都没有打出水来，也没有打出油来。

——《国文国史三十年①》（中华书局2011年11月北京第1版）

胡适的著作很多，但是却有两部作品没有完成，就是人们常说的“半本书”。对于胡适的这两个“半本书”，有很多的议论，有褒扬者，有贬斥者，褒扬者说这是两本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贬斥者说胡适水平不足，就有人称胡适为“半卷先生”。有一个叫黄侃的人，是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但他却是一个保守派，很守旧，就是看不惯像胡适这样的新文化运动的人，所以时刻批判取笑胡适，一有机会就会冷嘲热讽。有一次，黄侃当面责难胡适，就说你口口声声要推广白话文未必是出于真心，胡适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问他为什么这样说，黄侃说如果你真的是身体力行的话，你的名字就不应该叫“胡适”，而应该叫“往哪儿去”才对，搞得胡适很是尴尬。就是这么一个专爱给胡适挑刺的人，他说胡适是“著书监”，很多人都不解其意，他解释说，“监”当然就是“太监”的意思，太监是没有“下部”的，而胡适只写上部书，也是一样没有“下部”，所以就叫他“著书监”。

胡适的两个“半本书”，一本是《中国哲学史大纲》，另一本是《白话文学史》。胡适在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时候，于1917年完成了博士论文《中国古代哲学方法之进化史》，回国以后，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的修改与增订，将这篇讲义加以整理，于1919年2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定名为《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亲自给此书作序，在序言里对此书大加赞誉，认为此书有几大特点：一是证明的方法，二是扼要的手段，三是平等的眼光，四是系统的研究。此书是中国近代第一部以实用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写成的中国古代哲学史，打破了那些封建学者不敢触及的以“经学”为中心的禁区，撇开当时无人不尊崇的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直接从老子孔子讲起，蔡元培说胡适“有截断众流的手段”，认为此书讲时代，辨真伪，考方法的研究，足以“为后来学者开无数法门”。所以胡适的此书虽然只是半本，但是，具有反封建的进步的历史意义，在中国哲学史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正是胡适的这本《中国哲学史大纲》才使得“中国哲学”作为一个学科在中国正式成立了。那些诟病胡适是“半卷书”，从而诘难他的人，不是不懂中国哲学史就是故意在刁难他，硬是把一个开一代哲学史风气的人说成是一个才气不足的庸人。

胡适的另一个半本书《白话文学史》是怎样成书的呢？1921年，教育部举办国语讲习所，请胡适去讲“国语文学史”。胡适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编好了15篇讲义，讲义也有“截断众流”的表现。1922年，胡适到南开大学讲这门课，并把讲义油印成了油印本。后来胡适把这个讲义几经修改最后定名为《白话文学史》，于1928年6月19日由新月书店出版。此书颠覆了文言文学的正统地位，从而重新确立了中国文学的正统，这就是这本书的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用胡适自己说的就是“哥白尼式的革命”。

至于这两个“半本书”为什么没有写完，有着一些说法。有的说胡适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材料与论证，他是不会轻易动笔的，所以《中国哲学史大纲》完成了上卷，下面就是有关佛教和禅宗的问题，由于佛教和禅宗的典籍浩如烟海，要想研究出一点头绪是很不容易的，何况胡适终其一生也只是研究了一个神会和尚，所以他的下半部书就一直搁下来了。还有一个《白话文学史》，胡适自己的说法是太忙了，没时间。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白话文学史》上卷是为新月书店写的，书店一九二七年七月成立，写书当在此后，到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跟新月的几个朋友闹起别扭闹翻了，要抽回自己的书稿，说“我的《白话文学史》已排好三百五十页，　尚未做完，故未付印，请诸公准我取回纸版，另行出版”。每页四百二十字，三百五十页约十五万字。六七个月之内，写了这么多，且是边写边发排，够快的了。下卷已有纲目，在此后的几十年间，几个月的时间不是抽不出来。鉴于此，只能说他后来的兴趣淡了，不想写了。这就是《白话文学史》没有完成的原因。

胡适的这两个“半本书”虽然最终都没有完成，但是它们都是很重要的著作，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都具有“开风气之先”的作用，不论是在文学史领域还是在哲学史领域都是领头羊，都是开山之作。

既然胡适的这两个“半本书”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为什么北大教授孔庆东说胡适是“骑了一匹破马到处跑”呢，而且说他的作品“没有打出油”来呢？这是因为孔庆东本身就是站在意识形态的立场上在看胡适，他不是以严谨的学术态度来公平公正地评价胡适，而是用一种“狗眼看世界”的视觉角度来看待胡适，就如那个保守派的黄侃，为了敌视新派人物胡适，就故意挖苦他，说他是“著书监”一样。有一句成语叫做“狗眼看人低”，可能说的就是孔庆东教授。

四大名捕

2014年元月5日

于汉水河畔　书林隐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