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小时候与小人书故事出奇蛋

发表于-2013年12月29日 清晨7:02评论-2条

从记事起我就爱看书,那些小儿书给我的童年带来无比的乐趣,那些古代的人物引起我无尽的遐想,那些小儿书给了我最基本的人生观。记事起就知道买书当然是小儿书,虽然有意识去保存,但是也有很多散失 ,虽然现在的儿童读物花样繁多,但我怎么总觉得看着好无聊、很空洞,漫无意思,就像现在得所谓美女作家呀,少年作家呀,呵呵!也许我从小看的东西太过深厚,所以现在的东西就觉得很是肤浅,肤浅的连想看的欲望都没有!

“《长坂坡》吗?还没回来,有《反西凉》,也是2分一本”。兄弟租书店的老板扬起刚理了衬头的脑袋,边在书架上找书边对我说。老板理的头左右两边各伸出一截头发,顶很平,加上脸长,整个脸看着就象一个三角形。在我这段时间疯狂阅读三国演义连环画的眼里,老板的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魏、蜀、吴。

没办法,《长坂坡》看的人太多了,我只好拿着《反西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这是青江河边的一家小人书铺子,向街的一面门板全部打开,只留下半人高的门板槽子和街沿隔开,一般的书1分一本,好书2分一本,店里摆着十来条齐膝高的长木凳子,坐满了二三十个小孩,也有几个十五岁以上到十七、八岁的,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连环画,放眼望去,大部分是三国小人书。我挺纳闷,平时只有老板一个人守着店铺,好象没有兄弟,怎么门框上挂着“兄弟书店”的招牌,书上也盖着“兄弟书店”的大红条章。观察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书店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k”字形的路口上,刚好在尖角的顶端,书店就只好修成三角形的样子了。敢情老板和书店的感情深,自己的三角脸和三角形的书店又很般配,于是把书店当成了兄弟,就此取了这个店名。

《反西凉》我看完了,期间,一个还书的人都没有,不用说,《长坂坡》还没回笼。我口袋里只有2分钱了,不敢再看其他书,就伸了伸脖子四处转,想瞅瞅《长坂坡》到底在谁手里。天色已接近黄昏,外边,青江河上的石墩子桥上下班的人三三两两地多了起来,急着回家的人把自行车铃铛揿得嘀玲玲地乱响;夕阳把柔和的光线投射在我的脸上和贴满连环画封面的墙上,脸庞暖暖的,墙上的封面画跳跃着光点,特别是有48本三国小人书的那一块,蓝色的封面连成一片,如同蓝色的海洋,波光涟涟。《二士争功》的那张,后面墙上的木质纹理较深,凹凸起伏,钟会和邓艾就像要走下来吵架一般。墙上还有一长溜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黑字“偷书罚款十倍,扭送对门派出所”,这“对门派出所”就是东城派出所,在青江桥的那一头,桥头长着一棵大榕树,怕有几百年了,树干盘曲虬结,树叶长得郁郁葱葱,把东城派出所整个掩映住了,只露出一角青砖的墙壁。老板所以不写“东城派出所”而写“对门派出所”的原因,是因为“派出所”近在咫尺,震慑力够大的缘故吧。

我往左边一低头,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长坂坡》就在我挨着的一个人手里,这人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白净,但脸泛青色,令人想起《水浒传》中杨志的绰号—青面兽。一会儿,这人去还书,我赶快跟在后面,被他发觉了,回头瞪我一眼,眼中的青光比脸上的还多,我不禁“咯噔”打了一个寒噤,这人的眼光好凶。青面兽放下书,出了门,我斜了下眼,看着他踢嗒踢嗒地往左边的青江桥那边走去。“老板,我要这本”,我把书拿在手里,回到原来的座位,这时,我的心象揣了一头兔子,扑通扑通地乱跳,寻思着怎样才能把这本书偷到手,不然,就吃不上老婆子的狗肉火锅了。老婆子是我的一个街坊邻居,家中有两个姐姐,房子太小,和男孩挤在一起不方便,单位上就在人民路临街的那座青砖平房里再分了一间给他家, 老婆子就过上了独门独户的生活,在房子里升起了炉子,架起了锅子,呼朋唤友,煮点小菜,喝点小酒,经常不到大屋子去,家里人也懒得管他,日子过得悠悠闲闲,好不自在。经常到老婆子那里去的有我、环批、青狗子、冬狗子,都是家里不大管的半大小子,没有工作,空闲又多,一天到晚没事干,又要抽烟、喝酒,哪来的钱,免不了就要干些偷鸡摸狗、三只手的勾当,好些人就在管教所里进出了几回。一天,老婆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三国演义小人书叫《千里走单骑》,把我们都迷住了,看完后不过瘾,就在城里的几个租书店里到处找书看,一来二去,熟悉了三国演义小人书里的文官、武将,尤其都喜欢蜀国的五虎上将关、张、赵、马、黄,只是最喜欢的各有不同,老婆子最喜欢关羽,环批最喜欢张飞,我最喜欢赵云,青狗子最喜欢马超,冬狗子最喜欢黄忠。这天,老婆子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狗肉,说要请我们吃火锅,不过,“我们看了那么多三国演义,只有一本写关羽的《千里走单骑》是我们的,你们今天要再弄4本书来,才准你们吃火锅,就是写张飞的《取成都》,赵云的《长坂坡》,马超的《反西凉》,黄忠的《定军山》,我再弄点蔬菜和酒,要得不?”,老婆子出乎意料地说。虽然没钱,再说有钱也不好买,但是为了吃老婆子的狗肉火锅,又都喜欢五虎上将,我们答应了老婆子的要求。我们分了下工,环批负责弄《取成都》,我弄《长坂坡》,青狗子弄《反西凉》,冬狗子弄《定军山》。

这时,我突然发觉手里的《长坂坡》有点不对头,原先那青面兽看的时候纸是白的,画面也是方方正正的,线装;现在我手里的这本印刷黑不溜秋,画面歪歪斜斜,是钉装的,再一看封底,1980年6月四川人民出版社重印,1980年8月四川新华印刷厂四川第8次印刷,不是正宗上海出版、上海印刷的,而是川版的,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海印刷的那本,被青面兽那小子给调了包了。曹操站在山坡上观战,大喊不要放箭、活捉赵云的那页,还用圆珠笔写着四句诗: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扶危主,惟有常山赵子龙。这一定是青面兽写上去的,但小人书上没有这四句诗,应该是字书上才有,我想起了小人书上的说明“根据罗贯中《三国演义》改编”, 青面兽一定看过《三国演义》的字书。我感到一阵愤怒,我想要的,是上海印刷的,被青面兽给偷了梁,换了柱,还在四川印刷的这本上鬼画桃符,四川印刷的这本要不要呢,不要,今天吃不成火锅,那还是偷呗,我决定要偷这本书,想到这里,我的心也不跳了。老婆子曾经说过,“见到漂亮姑娘,我就心跳,丑么妹来追我,我一点都不心跳,”这时候我的心境,和老婆子说的是一个意思。

不一会,快到吃饭时间了,沉溺在小人书中的毛孩子们纷纷起身去还书,我跟在他们后面,快到门口时,见那三角脸老板埋头收书不迭,就轻轻把书往胳肢窝里一夹,闪身出门,往右边一拐,朝人民路方向疾走去了,心中还带着对青面兽的愤怒,听人说,愤怒可以出诗人,没想到,愤怒还可以出小偷哩。

人民路临街的那间青砖平房里,狗肉火锅热热闹闹地摆开了,屋子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根凳子,床和桌子反差强烈,照理说床比桌子大,可是恰恰相反,桌子比床还大,与我们的肩膀一般高,桌面以下四周5公分高的地方,还镂空雕刻了好多花花草草,我也不识那是些啥花啥草,只是觉得细致、繁缛,很好看。桌上有些白菜和苞苞菜,一瓶沱牌二曲,菜八成是老婆子到城边的农民地里去采的青,酒多半是老婆子到张大爷的铺子里去赊的。当然,桌子上还有我们的战利品,几本三国演义小人书,书上都盖了印章,印章各不相同,《取成都》盖的是朝阳书店,《长坂坡》是兄弟书店,《反西凉》是东城书店,《定军山》是西城书店。

酒至半酣,菜开二巡,老婆子发话了,“大家今天顺顺当当把书弄回来了,可是哪个来保管呢,我说,干脆来个乱劈柴,挨倒来,五打三胜,谁最后赢了谁来保管,要得不?”“要得”,大家吼一声,环批和青狗子就伸拳捋腿,吆五喝六起来。

来就来啊,

乱劈柴啊,

独一根啊,

哥俩好啊,

三桃园啊

四季财啊,

五魁手啊

六六顺啊

七巧巧啊,

八马飞啊,

九端到(截住的意思)啊

拳打开啊。

乱劈柴其实就是划拳,划拳时,五指箕张,状如斧子,手掌上下翻飞,好似劈柴一般,因此叫做乱劈柴。要点是大拇指始终要出来,比如出4的时候,大拇指翅起,食指弯向掌心,其余4指就代表4,而不是大拇指弯向掌心来代表4。究其原因,是大拇指弯曲时显得猥琐,翅起时显得高昂吧。说时迟,那时快,青狗子输了,“妈的,我去屙泡霉尿”,青狗子说着,拉开门出去了。厕所在人民路和朝阳街交叉的地方,下面有条长长的坡道。环批和冬狗子接着乱劈柴,冬狗子连输三拳,败下阵来。

该我上了,见环批连赢两阵,我提议换个拳法,来个监狱拳,监狱拳是这样划的:

一进监狱,心惊肉跳。

二人同行,一副手铐。

三顿稀饭,按时送到。

四季衣裳,不可缺少。

武警战士,站岗放哨。

六根钢条,锁得牢靠。

妻子儿女,我都不要。

巴心巴肝,接受教导。

九死一生,北风怒号。

实心实意,好好改造。

环批今天好像踩了狗屎,走了狗屎运,一上来就连赢了我两拳,正要划第三拳的时候,“吱嘎”一声,门开了,青狗子踅了进来,神神密密地说,“朝阳街的坡坡上有两个人影子,好像在盯倒我们!“你咋个晓得是盯倒我们的?” 老婆子问他。“咋个不晓得,我屙尿的时候,他们在那里,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朝我们这边看”,“不理他,肯定是一些杂皮娃娃,闻到我们狗肉香想来吃两坨,乱劈柴,再来噻,” 老婆子说。“刚才又是我赢了,你说是不是”,环批盯倒我说,听了青狗子的话,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老婆子又要换拳法,这次划的是三国拳,老婆子是个乱劈柴高手,环批今天走了狗屎运,两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拳来拳往,一时不分胜负,只听得:

长坂坡啊,该谁喝啊。

二士争功,该谁喝啊。

桃园结义,该谁喝啊。

定四州啊,该谁喝啊。

过关斩将,该谁喝啊。

六出祈山,该谁喝啊。

七擒孟获,该谁喝啊。

八卦阵啊,该谁喝啊。

九进中原,该谁喝啊。

统一天下,该谁喝啊。

两人的拳法变幻莫测,一时如高山上行云,一会又如水底下走龙,声音也越来越高,已经打到2比2平了,忽然,两人都吼了一句“统一天下,该谁喝啊”,同时,两人都张开了五根手指,环批的声音嘎然而止,环批又缓了一口气,才说:“我赢了”。“你赢了”?老婆子吃了一惊,“我们都喊的是统一天下,咋个是你赢了呢”?“啥子?明明我喊的是统一天下,你喊的是二士争功,不是我赢了是哪个赢了呢?” 环批开始“环”起来了。“环”的意思是难缠、不讲道理,我就领教过环批的厉害,一次,我们在人民路附近工地的一堆沙子上玩游戏,我把拉沙子的牛屙的一坨屎埋在沙子里,用一根竹杆绑上红领巾插在沙子上,叫环批学《地雷战》里的鬼子去掏地雷,环批“卟”地一下叭在沙子上,两手一抄、一抱,两手立刻沾满了粘糊糊的牛屎。这下环批不干了,坐在沙子上又哭又闹,又在沙子上打滚,“环”起来了,见环批“环”成这样,我没办法,最后给了他一本小人书才完事。至于“批”的意思,那就要从读音上去理解了。

见环批耍“环”,老婆子不干了,和环批吵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不可开交,如二士争功一般,我想起兄弟书店里的那本沾满阳光的《二士争功》,又想起青面兽写在《长坂坡》上的那四句诗,于是,又象劝架,又象看热闹似地呤诵起来:“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扶危主,惟有常山赵子龙。’还没等我呤完,门“咔嚓”一声被人一脚踢开了,冲进两个人来,一个瘦恰恰的十七、八岁,一个胖墩墩的三十多岁,都厉声吼道“公安,有人告你们聚众赌博,扭送东城派出所”。

我一看那个瘦恰恰的公安,心里一惊,差点喊出声来,“啊,青面兽!”

在大榕树下的东城派出所,轮到我被审问了,青面兽两手交握,头往前探,眼露青光盯着我;胖墩墩的公安握着一支笔,在作记录。看来青面兽才是领导,胖公安是兵,那年月,什么怪事都有,青面兽年纪轻轻就当了公安,还是个官,我比他小不了多少,却是个小偷,真不公平。不对,谁是小偷,小偷是谁,还说不清楚呢,我看着青面兽面前放着的我们的几本小人书,心想。

问了姓名、住址和职业后,青面兽又问我,

“你们聚众赌博,承不承认?”

“不承认,我们没有钱,没有扑克,就是没有赌本,没有赌具,我们没有赌博?”

“你们犯了偷窃罪,承不承认?”

“不承认,你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这儿的几本小人书就是证据,上面都盖得有书店的名字呢,说,谁是主犯?” 青面兽抓起一本小人书,抖得哗啦哗啦直响,我一看,正是那本《长坂坡》。

“这几本书不是偷的,是我们捡的,”

“捡的,再捡几本来我看看”。

不管青面兽怎么说,我就不承认是偷的,只说是捡的,青面兽一时把我没辙,又问开了题外话,

“你们还会念诗,谁念的那常山赵子龙的诗?”

“我念的,”

“你念的,从啥子地方学的?”

“从你拿的那本《长坂坡》上学的,就是曹操喊活捉赵云的那页”,我说,心中有点得意。

青面兽一愣,翻开书,看了一会,沉呤下来。

那年月,公安既是警察,又是检察官,又是法官,三位一体,青面兽沉呤够了,瞥了胖公安一眼,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没有听清楚呢。

“全部无罪,开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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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温筱鸿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温筱鸿点评:

点评:小人书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在那个时代,我们有许多历史知识与历史人物都是从小人书里面学习到的,我们在看小人书的时候也发生着许多故事,读了作者的文字依然能勾起我心里上的共鸣。如今小人书渐渐的被现在繁荣的文化所替代,可是,我们却不能忘记看小人书的那个时代,那是我们成长的记忆。小人书里的故事情节虽然简单,但是正如作者在文中讲到的,人物形象却十分的丰满。学习了。

文章评论共[2]个
美泉-评论

那些日子已经远去,但一份甜蜜和温馨的回味,一直还在心底。祝朋友元旦快乐!at:2013年12月29日 上午11:07

文清-评论

清晨曙光初现,幸福在你身边,祝朋友一天好心情!at:2013年12月30日 清晨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