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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农事散记之十四——家庭副业荒村一叟

发表于-2013年12月28日 下午6:32评论-2条

过去,种田的人家,收入是很有限的。加上水、旱灾害频繁,靠种几亩薄田很难维持全家人的温饱。因此,家家户户都要搞一点副业。其实,广义的农业也是包含着副业的,就是通常说的农、林、牧、副、渔,统称“大农业”。

养猪是我们那里的一项传统的副业。过去,庄户人家几乎家家都要养上一。两头猪。其主要原因有三,其一,猪的粪便是很好的有机肥料,在化学肥料还没有问世前,种田的肥料主要靠泥渣和人、畜粪便,有句俗语说:“养猪不赚钱,回头看看田”。虽然那时也有再高级一点的有机肥料,如饼肥(豆饼、菜饼),不过,用那种肥料成本太高,普通人家用不起;其二,汉族人的饮食习惯,肉食都是以猪肉为主,猪肉有广阔的市场,养出来的猪子不愁卖,再说,如果家里有什么喜事需要宴请亲朋好友,自家杀一条猪,荤菜就再也不要化钱去买了;其三,养猪不需要一次性投入很多成本。一开始只要化点钱买一条苗猪。过去苗猪也不贵,十多斤重,只是比猪肉价稍高些。

养猪的猪舍又叫猪圈,猪圈又分淌圈和踏圈两种形式。淌圈较先进,卫生条件也好些,猪圈里面有个猫洞与粪坑相通,可以经常进行冲洗。踏圈就差得多了,一般的踏圈只有土墙没有顶棚,圈里铺上一些草木灰和青草,猪子的粪便就一层一层地踏在圈里,用那种肥料作基肥效果也不错,就是猪圈旁边臭气熏天,夏天是苍蝇、蚊子的孽生地。喂猪子的饲料也因养猪人家的经济条件不同存在较大的差异。条件较好的人家一般是喂的是粮食搭配谷糠和青草,经济困难的人家则全是喂的谷糠和青草,只是在苗猪期和将出栏时的育肥期内才舍得喂一点粮食。大集体的时候,一个人每天的口粮计划也只有斤把原粮,人尚且处于半饥半饱状态,就更舍不得拿粮食去喂猪了。有的时候,连谷糠也不周全,天天以青饲料为主,还有些洗锅、洗碗的泔水。那时的泔水里又不像现在多少有一点剩饭剩菜,吃粥的碗都要用*头舔得干干净净的,洗锅时总是先反复地铲锅、舔铲子。因此,泔水里的“含金量”实在是少得可怜。那种穷养猪的模式在里下河地区延续了许多年,直到分田到户后才得到改善。

穷养猪的周期是很长的,需要养一年多才能出圈,出圈时猪子的毛重也只有一百几十斤,那时的生猪收购站也收一百斤刚出头的生猪,叫等外猪,一条猪子只有四十多元钱,相当于现在买半只老鹅的钱。因为营养不良,那时的猪肉也全都是自然的“瘦肉型”。打赌的时候,一个人吃二、三斤熟肉一点儿也不稀奇。那时候买肉肥膘越厚的肉就越是上等肉,人们就像一台长期运转而又润滑不良的机器,一见到大肥肉就会垂涎欲滴。有一句俗语说“抬头看人,低头斫肉”,意思就是说遇到熟人会割一点肥些的肉。成语“挑肥拣瘦”的释义在那时是只“挑肥”不“拣瘦”,现在才是只“拣瘦”不“挑肥”。

人民公社那些年,穷养猪的人家,一天到晚没个闲时,特别是在农忙的时候,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的觉。清晨上工前,天不亮就要起来烧早饭、喂猪食,有几个孩子的人家还要挨个儿叫醒孩子们,帮他(她)们穿好衣服。在田里歇气的时候还要见缝插针地扯几把猪子吃的青草。中午下工回来,先要刷洗早上来不及洗的锅、碗,再淘米煮饭。多数的日子是煮粥,需要熬较长的时间。同时还要将从田里带回来的青草洗净、切碎,再掺上一些粗糠喂猪。等到一家人开始喝粥时,队长又在催人上工了,有时候,粥烫得没法下咽,只好边喝边向碗里吹气。那年头,一对小夫妻带着几个孩子的家庭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那时养猪如此艰辛,为什么家家还都要养,主要是因为当时农村中实行了一项鼓励养猪的土“政策”。生产队给社员猪子的粪水钱是作为生产成本支出的,无论当年年景如何,粪水钱都是旱涝保收的。当年的总收入减去成本后还要提取下年生产费用,剩下来才按工分平摊,工分所体现的劳动报酬就更加少得可怜了。因此,如果那一家不养,他的劳动成果就会被养猪的人家剥削掉很大一部分。家家都养了,彼此彼此,也就无所谓谁剥削谁了。

养鸡也是里下河农村的以一项传统的家庭副业。上世纪80年代前,鸡的品种是清一色的土鸡,规模不大,一户人家一般只养四、五只下蛋的老母鸡,还有的人家常年养着一只大公鸡,为的是传宗接代和报时,一条巷子里只要有了一只公鸡,母鸡生出来的蛋就都成了能孵小鸡的“色蛋”。大家还能在黎明时分听到嘹亮的起床号。尽管如此,舍得养公鸡的人家也不多,因为公鸡食量大,又不像母鸡那样每天都会对主人有一点经济回报。

每年的春季是孵小鸡的季节,出于动物的本能,老母鸡大都有“抱窝”的习惯,当发现有母鸡扒窝时,主人就将平时攒下来的鸡蛋挑有“色”的放到它的肚子下面。母鸡在“抱窝”的时候是非常尽职的,它如痴如醉地伏在那一堆鸡蛋上面一动不动,只是主人每天将它抱出来喂一点食和水,喂完食后它又会匆匆地回到它那神圣的工作岗位上去。二十一天后,靠着它的体温竟然奇迹般地孵出一窝活蹦活跳的小鸡。一窝雏鸡一般都有二十只左右,由于有母鸡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成活率是很高的,到了夏末秋初,都能长成一斤多重的仔鸡。此时就到了开始淘汰公鸡的时候了,一斤左右还未啼叫过的小公鸡肉嫩味美,拿到集市上能卖个好价钱。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家,来亲到友时也会杀只把待客。单干的时候,每年中秋节的这一天几乎家家都会宰杀一只公鸡。当年没养鸡的人家也总会有亲戚、邻居送一只公鸡过来。过了中秋节,除了留下一些数量极少的种鸡,公鸡就基本全部被淘汰掉了。当年养成的新母鸡是舍不得食用的,它们都被留着作下蛋鸡。一部分用来替换生了几年蛋的老母鸡,多余的就拿到集市上去出售。有时也能卖得十块八块钱,在大集体的时候,那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自家孵小鸡,虽然成本不高,但细算起来还是不大划算,因为老母鸡在“抱窝”和领养小鸡期间有几个月不下蛋。后来各地的供销社都办起了专门孵鸡。鸭、鹅的炕坊,买一只小鸡也只相当于两三只鸡蛋的钱,买几只来养也挺省事,因此,难得再有人家用自家的老母鸡孵小鸡了。

因为粮食紧张,每天用来喂鸡的饲料也也少得可怜,只能用谷糠加点水调和一下来饲喂它们,好在都是散养,它们能够在野外觅食到一些青草和虫子,赖以艰难地生存着。那时候,农村中的卫生状况极差,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鸡粪,饿疯了的鸡们有时还会飞到饭桌上去啄食缝隙中食物的碎屑,也常常会将它们的排泄物毫无忌惮地留在桌面上。如果旁边没有大人,它们还会抢食孩子们碗里的食物……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鸡蛋的收购价是每斤七角三分钱,与猪肉的价钱差不多,春天育雏时期色蛋的收购价格会高些,叫“色蛋加价”。那时,每个村子都有一家由公社合作商店派出的代销店,代销店同时又是官方的禽蛋收购点。店里的生意相当“红火”,不过有点像是以物兑物的原始商品经济,养鸡的人家把攒下来的蛋拿到店里卖个块几八角钱,再用这笔钱买回计划供应的煤油、火柴之类的日用品,那时食盐每斤只有一角四分钱,且从来没有上过计划 。香烟算是店里的奢侈品,普通社员抽不起那种“洋烟”,只是家中来了客人才会叫孩子拿一只鸡蛋去换几支烟,那时有一种“向阳”牌的香烟,每包二角钱,拆包卖每支一分钱,一只鸡蛋可以换七支。

也有些人家每年都会养几只鸭子和鹅子,但不是家家都养,因为与养鸡不同,养鸭。鹅麻烦太多,关在栏里又喂不起,放出去又常常会惹祸,它们在河里玩得不耐烦了就会跑到田里去祸害庄稼,有时还会把人家种在河坡上的蔬菜一下子啃个精光,为此也常会闹出一些“民事纠纷”出来。还有,碰到鸭子晚上不肯归家时,主人还要到河边去唤它。夏日,每至暮色苍茫的黄昏,河边上总会有几个人在用一种特殊的“鸭语”不嫌其烦地唤鸭子。

时至今日,这几项在当时关乎国计民生的家庭副业都已经不复存在,大规模的养殖场为人们提供了充裕的肉类和蛋品。“鸡屁股是农民小银行”的时代也彻底终结了。每当想起那些辛酸的往事,总会使人更加珍惜眼前日新月异的新时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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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冲冠为红颜点评:

家庭副业,一度被称为资产阶级的尾巴,需要不断地割除。
后来,家庭副业成了农民获得购买油盐酱出茶的小银行。
家庭副业中,养猪、养鸡曾经是农村辉煌的产业,
曾几何时,这种极有希望的副业被大规模养殖取代了。
猪肉、肌肉是丰富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食品安全问题。
孰是孰非,还要由时间来定论。

文章评论共[2]个
罗军琳-评论

我非常怀念家里养猪养鸡鸭的日子,没有这些哪吃得好,有新衣穿啊。我上学费用还都是家里卖狗的钱呢(:002)at:2013年12月29日 早上9:07

文清-评论

宁静的夜晚,美丽的星空,愿我的一句晚安,带你进入美妙的梦境!at:2013年12月30日 凌晨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