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推开窗,看见了一颗白杨就想念那棵树。特别是在外辛苦工作的日子。
是一棵银杏树,就塑像一样矗立在家门前。
从记事起,它就站在那里。树的这边是我家的禾场,那边靠着一个被泥土淹没的堰塘。天高云阔,雁声阵阵。天之悠悠,地之迢迢,它总是孤独高傲的姿态立着,清雅脱尘与后面的房屋的连接成了一幅江南水墨画。它修长的身躯,像个妙年少女那样含蓄、空灵,在空中舞动着丝丝的美感。缕缕的恬静,它悄然无声地落进心中那块极其微妙的境地,细细触及,却绽放出令人激动万分,可以体会到只有心中的那份喜悦。树皮开了浅浅的裂口,略显沧桑。时不时有几只调皮的小鸟歇在它上面叽叽喳喳蹦来蹦去。
小时候,爷爷总是带着我来看看这颗不结果的树。每次来到树下,我总是抱怨别的树都有果子吃,而它没有。爷爷就笑着对我说:“孩子啊,世间珍宝皆无华,它是宝树,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你是可以看到它结果了,爷爷就不一定看得到了。”
春天,清风徐来,银杏也随风摇摆,像江南女子穿着绿舞服翩翩起舞,轻声吟唱。夏天,爷爷总是带着我在银杏树下乘凉,给我讲很多很遥远的故事。秋天,许多树叶都掉了,它很给这悲秋的骚人添了一抹绿色。带着泥土气息的秋风,飘逸着银杏的清香,让人有了秋高气爽的感觉。在风云变化时走近它,拥抱着它给的碧绿!冬雨的时候,人们都在家围着炉子细谈,它却依然顶着北风,怡然自得,好像这只不过是洗去它身上的凡尘。
闲暇了,爷爷就端着茶杯,围着它转上一圈,好像是一天看不到它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看着爷爷这样,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尤其是离家前的那一刻,我就会放下行李,抚摸着它那粗壮的树干。它也好像在对我诉说着很多的不舍和留念。
离家时候,它静静地站在目送我远行;
回家时刻,它欣喜地接纳了我的风尘;
远在他乡,它就是挂着我心头的乡愁;
得意时候,它就是我满怀豪情的第一缕问;
迷茫时候,它就是支撑我前行的不竭动力;
……
记得每年的春节贴春联。那时,它又长了一岁。我们也长了一岁,岁月渐老去的是我和我的家人,而它还是一如既往地挺拔,以它独特的性格昭示众人。
在他乡漂泊久了,竟时时在梦中遇到它。或许,我也成了它,在家门之外,独自生长,默默承受着一切。
收到朋友们的祝福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比它要幸福许多,因为我有亲友们的牵挂和问候。当我一个人静静地想家的时候,脑子里是万般思绪如麻,可最细腻的情绪还是对它的牵挂。当我在梦里回到家门前的时候,总是第一眼看到它。灯火阑珊时候,我跟它站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忘却世间所以一切,一同看着安详的小院,看着睡梦中的天和地。我们在夜风中相对无语,星光燃起一闪一亮的思念。月满时候,皎洁的月光就给它披上淡淡的白纱;月亏时候,它就截然一生地被无边的黑色所吞噬。这种清纯静谧,恬然优美的意境,令人浑然忘却了城市的浮华与喧嚣,那泪的苦涩,心的忧郁,都在这一刻涤净。思念,只在雨中,悄然滑落,一地如水。
它把岁月的草长莺飞沉积在年轮里;把童年和往事一年年绿在树梢;把我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土里。每每看它,总能看到那些随风而逝的过去。它就像个盒子,收藏了我所有的记忆,只等我的目光触碰就打开了盒子。那里所以的快乐、忧伤、喜悦、伤心都漫不经心在耳边响起。
它是我梦的起点,是我心灵的终点。我一次次与它挥别,却还是一次次地与它重逢。
落叶知秋啊!窗前的白杨正在衰败,树叶随风飘散到沥青路面。
或被匆匆行人踩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
或被忧愁的少年捡起,夹在书里;
或是被清洁工扫走;
或被来往的车辆带了不远就停了下来,大概这就算是它临时的新家吧。
这时候,家里的银杏应该还是一身绿色地并立于世。朝雪暮霜、花开花落,默默坚守着自己的承诺,保佑着一方的平安。
我时常在想,当故乡再次炊烟冉冉的时候,它不畏严寒酷暑,无声地和一位老人探着身子,望着前方泥泞的道路,等着我回来的身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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