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妹是萧寒的青梅。
这个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等到十一岁的林春妹和十二岁的萧寒上了小学,两个人变成了同桌。
等到两个人上了初中,两个人成了同班同学。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
“春妹,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想法啊,萧寒很帅啊!”初中的同桌,宋薇摆弄着额头上的斜刘海,问。
“不喜欢,”春妹温温和和的回答,手上的纸业翻过一页又一页。
“就你不知道珍惜,”宋薇将小镜子放下,对着春妹,“萧寒长得又好,成绩也棒,除了性格有点差而且跟你又是青梅竹马,这么近水楼先得月你都不知道下手,真是暴敛天物。”
“你喜欢就去追啊,问我干吗?”春妹合上书,对着宋薇笑。
“你当我不想啊,”宋薇翻翻白眼,“聂书瑶那么好的女生给他写情书都被他拒绝了,我去还不是自讨没趣。”
林春妹不说话了,笑笑,将下节课的书拿出来预习。
宋薇叹口气,这个无趣的同桌,真是人跟名字一样土。
晚上放学的时候,悠扬的铃声回荡在学校的时候,整个学校好像活过来一样的沸腾,作为一个初三学生,一天当中唯一一点有点自主时间的除了睡觉就是这个时候,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春妹,”宋薇说,“吃饭去?”
“不去了,”春妹笑笑,“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我知道,等萧寒是吧,”宋薇明知故问,叹了口很大的起,“难怪那么多人都说你们两个人在谈恋爱了。”
宋薇走了,留下教室里三十二张空荡荡的桌子和一屋子的空气。
二十分钟之后,姗姗来迟的脚步声才在春妹的面前停下。
“吃什么晚上,都饿死我了。”萧寒大咧咧的坐下,额前梳的光亮亮的刘海半斜着遮住那双漆黑黑的眼睛,有点纨绔,有不羁。
“我妈烧的土豆烧肉,”春妹将放在课桌里面捂了一个下午还温热着的菜拿出来,又拿出两份饭,将那碗大的推到萧寒的跟前,自己拿了一小碗的。
萧寒丝毫不客气,将一大碗的菜往自己面前一拿,专挑着大块头的肉下口,春妹静静的吃着,时不时的才夹一块烧的油亮亮的土豆就着下饭。
“不能不说,你妈烧的饭就是比我妈烧的菜好吃多了。”萧寒五分钟将自己的那一大碗饭吞咽下肚后满足的叹一口气将碗放下,说。
春妹也将自己的碗放下,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不然也不过干瘦成这个样子。
“我先走了,二子他们叫我去打球。”萧寒站起来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土,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妹这才抬起头,良久她又低下头,慢慢的将两个已经冷却了的碗拿到食堂去清洗。
秋冬的风有点冷,只穿这一条毛线裤的春妹在这个地方单薄的有点可怜。
一天的学习结束,已经是十一点了,春妹不是住校生,每天晚上只能自己回去,在路上,她尽可能的放慢自己的脚步,把一步子当做两步子来走,尽管这样,路的尽头,那边还是一个,家。
春妹拿出钥匙悄悄的打开锁,屋里漆黑的一片。
春妹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两个人都不在家,早知道刚才就快点回来了,冬天的晚上还真的是冷啊。
春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在他的上面有一个哥哥,可就是在春妹出生的那年他的哥哥落水死了,全村的人都在说是春妹克死了他的哥哥说她是不祥的,父母没有因为外人的话而亏待过这个女儿,可儿子给他们的打击很大,在这个农村里面,骨子里面的封建思想是严重的影响着人们的行为,父母是矛盾的,他们尽可能的给春妹所有的东西,却在感情这方面不舍得给予一分一毫,似乎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是对他们不在的儿子一种亵渎,有的时候把她分成了两个人,代替着她哥哥活的小丑,能力上给她最好的,精神上的冷暴力却让春妹不寒而栗。
春妹是不受欢迎的,这个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除了,萧寒。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春妹准时的起床,饭桌上没有饭菜,一张崭新的二十元吸引着春妹的注意,旁边又一张纸条,“我们两天不回来,这个钱你自己用吧,省着点。”
春妹沉默将二十元塞进自己的口袋。
班主任的课,老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中考的重要性和还剩天数,吐沫星子满天飞的喷溅到前排的学生。
春妹的成绩不是优等生,但是考一个二中还是有十分把握的,下课后班主任把春妹叫了去。
“林春妹啊,”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是中考的紧要关头绝对视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懈了,你现在成绩考一个二中是不成问题,可如果在努力一把考试一中就等于拿到了大学的门卡啊。”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在这个学校已经教了二十年的书,对这个学校和自己带的学生都是感情,当老师的都是这样子,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成才,更何况还是这个一向听老师话的学生。
“是。”春妹点点头,温顺之极。
“恩,”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挥挥手准备让她出去的时候突然响起来早上邻班的班主任跟他说的话,“林春妹,你等一下。”
“恩。”春妹停下。
“萧寒是一中的准考生,在这个关头,不能让他影响你,也不能让你影响他,明白吗?”老师盯着林春妹说,萧寒是这个学校成绩拔尖的人,前两次的统考当中萧寒都是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但学生之间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两人交往的事情还是给老师听到了,老师们不可能希望在这个关头让他这个准考生被影响到,对于学校而言有这样的尖子生在考试里面就多一份荣誉的保障。
春妹低下头,呐呐道,“知道了。”
中午,春妹等在教室。
萧寒又是一样,过了二十分钟之后才姗姗来迟。
“饭呢?”萧寒皱起刻画上去一样的眉头,望着空荡荡的桌子。
“没有饭,家里没烧。”春妹回答的轻声细语。
“我靠,那你在这边等什么啊。”萧寒有点不耐烦,早知道还可以多玩一会篮球了。
春妹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寒来回转悠两圈,“那你中午吃什么啊!”萧寒问。
春妹从口袋里掏出贴着体温的二十块钱。
“行啦,天气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就在教室里面呆着吧,我过会给你送吃的。”萧寒上手直接拿走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妹拿着钱的手停在半空里面,心的位置却拔凉拔凉的。
下午课,一直等到铃声响起第一遍的时候,宋薇才背着小书包过来,手里拿着一袋子菜饼。到了桌子上往春妹面前一扔,“萧寒让我给你的。”宋薇说。
春妹拿起菜饼,冰冰凉凉的,早就已经没有了温度。
她望着宋薇,不知道怎么说,她有点艰难,“还,还有什么吗?”
宋薇把书一本本的拿出来,“你还指望萧寒给你带餐巾纸擦嘴啊。”宋薇有点不平,“人家怕你饿着给你这个就不错了,亲爱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吧。”
春妹低下头,一口口的吞咽着没有温度的菜饼,机械的没有一点暖意。
或许是萧寒知道了春妹的母亲不在家,连着两天没有过来找过春妹,遗忘的好像没有这个人,连同春妹两天伙食费的二十元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春妹晚上回家烧了一锅的饭,白饭就这白饭吃了两碗,第二天白天没吃,晚上回家将白饭热一下又吃了两碗,依旧是白饭就白饭。
第三天,春妹的父母回来了,碰到刚刚出门准备上学的春妹。
三人相看无言,气氛尴尬异常,最后春妹挤出了一声一声‘爸妈’就缩着身子往外面走,“你等一下。”母亲喊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的中考费用要交了,你把钱带过去吧。”
“哦。”春妹点点头,走了。
春妹不会从这个家体会到温情。
哪怕一丝一毫。
到了学校,春妹将钱交给了老师,老师望着面前干瘦干瘦的女孩也有点心疼,春妹家里面的情况作为班主任她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可是在这个偏远的地区,老师们能做的也只是在自己的任务之内多给予点关心,再多的话不仅是家长会有意见,就是老师同行之间也是不会太舒服的,所谓枪打出头鸟。
“好好加油吧,”班主任良久感叹一下,拍拍春妹单薄的肩膀,“还有十几天了。”
春妹点点头,出去了。
这天中午,萧寒过来了。
班级里的学生还在踏着铃声往外面走的时候,萧寒就施施然的来了。
一屁股坐在春妹前面的位子上,“有饭吗?”他漫不经心的问。
春妹沉默一会,摇摇头。
萧寒有点烦躁,一下课就往这边赶本来还以为能吃上热腾腾的饭没想到还是啥玩意都没有,他不耐地喊了出来,“我早上不看见你妈回来了吗,怎么还没饭啊!”
春妹咬着发白的下唇,几天没洗的齐刘海散发着油腻腻的味道。
萧寒猛地蹬了春妹的桌子,恰好外面萧寒的同学经过喊了萧寒的名字出去说吃饭,他站起来嫌弃的看了看一脸土像的春妹,吐了口痰的出去了。
春妹睁着眼望着灰色土地泛着白沫的痰,一丝一缕的泛着别人的恶心。
无端的,春妹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来了,低沉低沉的,像极了被咬着脖子呼出的最后一口感叹。
这是春妹中考之前最后一次见中考。
家里的伙食跟着中考的临近越来越好,春妹的父母不能说对春妹不好,但彼此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道隔阂在那里阻着,丢不了,忘不掉,重重的埋在了春妹父母的记忆里面,而对于这种僵局,春妹更不是一个会主动踏出那一步的人。
中考的那一天,初三的学生来的特别早,在大巴上春妹看见了十几天没见的萧寒,跟坐在他旁边的聂书瑶,两个人耳朵对着耳朵说着悄悄话,不是聂书瑶被逗得笑吟吟,唇畔都是好看的笑容,老师忘了他们一眼也不再说话了,最后几天的师生关系没必要在最后的关头还添上不好的印象。
宋薇坐在后面的一排位子上冲着她招手。
春妹低着头从萧寒跟前走过,聂书瑶看见了冲萧寒摆摆眼神,萧寒回头看见春妹不屑的笑了一声随即又回过头跟着聂书瑶打趣。
“本来还以为萧寒不喜欢聂书瑶的,”宋薇咬着油条看着那边打情骂俏的两个人,“呐,你要不要?”宋薇把手里的糍饭递给春妹。
心头一暖,春妹其实吃过早饭了,但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我就猜你估计还没吃,不过也是,我要是你也难以下咽。”宋薇眼神示意萧寒那边。
春妹迎着初升的阳光看向萧寒,丝丝根根的头发不羁的在萧寒的头窝上站着,聂书瑶轻轻的笑着,姣好的笑颜青春,唯美,像极了郎才女貌的韩剧,每一副的画面都像是以千分之一的速度缓慢的推进着剧情,一幕幕的印在春妹的眼里,心上。
刺粼粼的,带着尖利的匕首,划破沉淀在春妹时光里面的足刃。
毫无预兆的,春妹就笑了,看的宋薇一愣。
“你怎么了,被刺激到了啊!”宋薇问,狐疑的望着一脸释然表情的春妹。
“没有,”春妹摇摇头,望向窗外,夏季生长茂盛的参天大树绿油油的从匀速前进的大巴里,一棵跳过一棵。
世间万物。
一结全结,一解全解。
中考发挥的很稳定,回到家的时候,饭桌上放着热腾腾的菜,三菜一汤最基本的家常菜。
春妹将书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了一包香烟跟一瓶大宝,这是她用剩下的零花钱买的。
父母坐在桌子旁边,父亲拿根烟吞云吐雾的抽着,母亲时不时的曲着手赶走不是叮上来的苍蝇。
春妹走过来将香烟放到父亲的身边,将大宝放到了母亲的身边,坐了下来。
父母愣住了,彼此对视一眼望着已经开吃的春妹,有点不知所措。
良久,母亲拿起大宝拧开清清淡淡的香气扑过来。
父亲摸着香烟,一会将它装进了上衣的口袋。
依旧寂静,暖融融的气氛默契地爬上三个人的气场,气场悄悄的碰撞着,摸索着,找着一个最为舒适的角度安定在三人的头上。
父母也动了筷子,谁都没有说话,一顿饭吃的寂然而温情。
八月份的天气永远弥漫着一股热到生锈的磁铁味,像一个巨大无比的蒸笼压的周围的空气喘不过来一般的气闷,春妹家门口的两颗柳树无忌的吸收着人类发出的二氧化碳不断的吸取吐出新鲜的空气为这个热腾腾的家里送来为数不多的清爽。
春妹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却是一中的。
春妹的父母笑了,走进一中就等于考进了一半的大学,这个村里虽说有考出去的学生,但是考入一中的却是寥寥无几,而且老师跟他们通电话时也说考上二中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想到春妹还是很争气。
春妹将录取通知书放下,想起了萧寒,不知什么原因,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了。
“听说萧寒那孩子这次考得差啊,勉强才进了二中。”母亲摘着豇豆,漫不经心的说着,“她妈刚才看见我还说要他复读一年。”
“是吗。”春妹将豇豆的一头摘下,扔到了对面的篮子里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娘,我去把那些不要的书都整理出来,过会有人来收的话就卖掉吧,我也用不着了。”
“哎哎,你去吧。”母亲哼着歌头也不抬的说。
春妹将整齐放在床底下的书都拖了出来,一本本的将上面的落灰擦干净,半个小时整理出来将近两百本,小学到中学的所有书。
门外却传来寒暄声,春妹听出来是萧寒的母亲。
“春妹啊,出来一下,”母亲在外面喊。
“哦,来了。”春妹答应着,将最先整理出来几本干干净净的书拿着就出去了。
萧寒的母亲是在这个村子里面为数不多的知识人,在县城里面的大公司里面上班,为人和善平时看到谁都是笑脸相迎的,村里面人有个什么麻烦都会帮一把,以前春妹每次去他们家玩的时候她都会拿出一些小零食来哄她,春妹对她很有好感。
“春妹啊,考上了一中了不起哦。”萧寒的母亲冲她眨眨眼,将手上拎着一大包的零食放下,又叹了口气,对着春妹的妈妈,“我们家萧寒这次考得不好,让他复读他又不愿意,我跟他爸商量要不就塞点钱把他弄进去算了。”
“那可得花不少钱吧。”春妹的母亲惊了一下。
“是啊,他差的分太多了,不过找找人估计再花个二十万应该差不多。”萧寒的母亲也无奈,“好话坏话不知说了多少,他就是不愿意复读,他爸说算了,反正这孩子这次就是发挥不好,底子还算不错就把他弄进去再说吧。”
春妹沉默的听着,手里拿着的几本干净的书有点烫手,那是初三的笔记,本来是想整理出来给萧寒用的。
“也是,一家就一个孩子,肯定要好好培养的。”春妹母亲也感叹。
“还是你们家春妹争气啊,我可听说了,这隔壁这两个村子只有你家春妹一个人考上了。”萧寒母亲有点羡慕说,话锋一转,对着春妹,“春妹啊,这下你跟萧寒就考到一个中学里面去了,平时什么的的你也要多看着点啊,萧寒这个孩子贪玩,没你勤奋,有事没事帮我多管着点,啊?”
春妹望着前面两天就憔悴了一圈的萧寒母亲,一个‘好’字在最里面百转千回就是说不出口。
气氛有点微妙。
春妹的母亲看着春妹拘谨的样子忙出来打圆场,“哎呦,婶子啊,这个话不用说我们春妹肯定也会的,平时看他们关系多好啊,上学下学都一起,吃饭还要两个人分,而且我看萧寒那个和孩子挺好的,这次就是没发挥好,到高中肯定会好的。”
“恩,恩,”萧寒母亲也叹口气,“好,好。”
一直到萧寒母亲走了,春妹才被她娘拉着坐下来,“有些事情能管就管,管不到的就做好自己的就行了,明白不。”春妹的母亲没有什么知识,但这么多年人情事故还是比春妹多了几十年的经验,村里村外也就那么大,萧寒母亲在县城上班是不知道,她可是听遍了说萧寒早恋的事,这个孩子也算毁了。
良久,春妹将手里的书放下,“知道了。”
手里的书是初三的笔记本,已经没了必要,不如一起卖掉还能换点有价值的钱。
高中要军训,春妹他爸开着拖拉机将春妹送到了一中,把东西放了进去又丢了几百块钱生活费就走了,家里的农活只有他一个男人,少了他不行。
一中的环境是很好的,毕竟也是重点中学,花园式的环境让人心旷神怡,春妹到了宿舍,从宿舍老师那边拿了宿舍号就进去宿舍了,她来的是最早的,所以优先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将床铺整理好之后就坐在床上将衣服一件件的翻出来挂好,等到全部做完之后宿舍里面的人才陆陆续续的来,都是一些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学生,彼此之间的问好沟通交流都不会。
一个宿舍有六个床位,但实际上这边只住了五个人,校园里面的铃声响了第一遍的时候,春妹就换了军装就出去集合了。
一中有十三个班,一班二班是优先班,三班倒七班是普通版,剩下的八班到十一班是擦着分数进来的,最后的十二十三班就是花钱进来的,这个是所有人心里面都明白的事。
而春妹在四班,在新生的名单上,春妹也看见了萧寒的名字,在十三班,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是聂书瑶,在二班。
难怪萧寒死活不愿意再复读。
春妹回过头,就开始了几天的军训生活。
高一的生活不像高三那样的出处透着致命的紧张感,却也不想初中那样的闲散,等到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时,春妹看见了自己的成绩,班级第十三,年纪却已经到了一百八十名开外。
春妹轻轻叹口气,目光一扫就看到了萧寒的排名,五百二十三。
年纪倒数后二十名。
聂书瑶,跟她的名次差不多。
“春妹,吃饭去,别看了,”宿舍里面的同学拉着她的手腕说,“这种东西看了也没用,下次再努力吧。”
“恩,”春妹点点头。
十月的阳光依旧刺眼,却已经不像八月来的那么火辣辣了,降下去的温度冷却着匆匆赶回家去人身上可以数尽温度,
春妹一般一个月才回去一次,等到十二月份回去的时候看见了萧寒。
他长的更高了,身上黑色的羊绒衫就那样敞开着穿在他的身上,春妹都能看见他的体温在一点点的从前面外面冒着。 很长时间没有剪的头发像一堆杂乱的鸡毛窝在他的头上,似乎这就是主人想要的风格,不羁,散漫,却跟春妹原来认识的他距离越来越远了。
到了门口,春妹发现他还是在自己的门口站着,春妹明白了,他应该是在等自己。
“哎,春妹!”萧寒眼尖的看见那边姗姗而来依旧单薄的春妹。
“恩?”春妹眼神清明的看着他,“怎么了。”
萧寒觉得春妹有点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他还是开口,“这次的考试你分在哪个考场啊,是不是第三考场?”
春妹点点头,“怎么了。”
“我也在,”小韩露出大大的笑容,俊秀的脸上苍白苍白的,“到时候我们得互帮互助啊!”他眨眨眼,里面的意思两个人心知肚明。
春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这种感觉,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什么词都在现在显得这么空洞。
萧寒现在在学校算是出了名,跟老师打架,辱骂老师,公开的旷课,作弊,成为一中老师看见就头疼的角色,聂书瑶早就跟他分了,他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全是十班之后的学生。老师所幸也不管他了,只要他不影响其他成绩好的学生,想怎么办随便他吧。
一个学期下来,萧寒的成绩始终是挂在倒数二十名的,以往月考的时候是班级跟班级考的,所以不会分班级,这次是期末考试,是学生跟学生考,也因此他们两个被分到了一个班级。
“到时候说吧,”春妹笑得疏远,“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位子隔得远呢。”
“都是一个班级里面的能远到哪里去,”萧寒嬉皮笑脸的说,“就这一次,行不,你总不希望我回去年也过不好吧!”
春妹自己都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就问出口了,“聂书瑶不是也在我们那个班级吧?你干嘛不找她。”
萧寒抬起头,故作的潇洒像极了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分都分了,还回去找她,多掉面啊!”他不屑的说。
春妹觉得自己的心掉进了谷底,发现有些回忆还是留在过去里面才有价值。
“到时候看吧,”春妹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怕再说下去连最后的一点回忆都烟消云散了。
考试的时候,春妹看见了萧寒,在自己后面的一个位子上。
一坐下来,萧寒就捣捣自己的背,笑得哈皮,“亲,互帮互助!”他用口型说。
春妹笑了笑,卷子发下来开始安静的答卷。
考试进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后面又有了动静。
“春妹,”萧寒在后面捣背,小声的喊着。
春妹心境平和继续答题。
过了两分钟后面又有了动静,“春妹,春妹!”
春妹没有回应。
萧寒急了,直接蹬腿将春妹的椅子踹的哗啦哗啦响,前面的监考老师发现了,带着厚眼睛片下来走了一圈,严厉的看了一眼让老师头疼的萧寒又转了两圈上去了。
萧寒又喊了几遍,春妹还是不理睬。
萧寒火了,在时间还有还有三分之一的时候“刷——”的起来将椅子带的哗啦哗啦响,路过春妹桌子的时候故意踹了一脚,春妹抬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又低下头继续答卷。
萧寒火大的交卷了,一片的空白试卷。
老师看也没看的就收了,高中不是初中,学不学是你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考试,萧寒没有再搭理过春妹。
考试结束的那天,中午,学校门口萧寒截住了春妹。
跟春妹一起的宿舍同学认出来他就是萧寒,都有点害怕。
萧寒冲着春妹,“春妹,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春妹淡淡的说。
“之前说好的呢,不是叫你帮我的吗?!”萧寒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火大。
“我答应你了吗?”春妹平和的答。
“你这个b*子养的!”萧寒后面的一个人看着她这幅死样子直接冲上来就想下手。
春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悲不喜。
“干嘛呀!”萧寒吼了出来,冲着那个准备出手打春妹的人。
最后眼神复杂的瞪了一眼春妹,揪着那个人就往前面走了。
这是高中春妹最后一次见萧寒。后来的两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两个人即使在一个学校里面,也没有碰过面。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在其它同学的嘴里听到了,打架斗殴,闹事,进了几次拘留所有被他的父母保释出来。
他的父母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最后算是放弃了这个不孝子,没办法,只能随他。
高三的压力是巨大的,每天挤到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分时间端的写题做题,每天陪着的咖啡红牛饮料就像给他们这群学子上了一根又一根的法条,脑子里面的神经刻着的只有两个字。
高考。
而就在那个时候,萧寒又传出了消息。
他的小高考没有过,参加不了高考。
全一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她的女朋友。
春妹高考了。
家里的父母还在农田里面忙着,一把一把的收着泛青的菜拿到集市上面去卖。
萧寒在高考场外面的ktv包了一个场子,请了所有的朋友来狂欢他们不用高考的青春。
春妹在考场里面点点滴滴的计算着十一年的学习成绩,仔细的回答着每一句耗费在时间里的问答题。
又是八月份,成绩出来。
春妹考上了一本。
萧寒在外面因为群殴流血的事情再一次被送往拘留所。
这次是春妹去保释的萧寒。
萧寒变得更加成熟了,眼里面的戾气磨得越加的锋利,就像一把出窍的剑,浑身充满着挑衅战斗的味道。
萧寒显然是没想到春妹保释的他,两年没见,春妹原来瘦薄的脸蛋经过两个月的调养露出了几分秀气,姣好的面容娴静,安定。
“你怎么来了。”萧寒蹲在路边抽了一口烟,问。
春妹也蹲了下来,望着他,“来感谢你。”
“谢我什么?”萧寒问完自己都有点好笑,“谢我没给你一巴掌。”
春妹笑了,八月份的天气炙热艳阳,来来往往的人腿在他们面前走过,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他们面前一幕幕的跳过。
“估计你忘了,小时候村里面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春妹淡淡地说,小时候村里面因为她的出身没有人对她心存好感,是萧寒在河边第一次跟她说话问她是不是下半年上学,然后带她去了他家,吃了萧寒妈妈准备的的小零食。
那是从来没有尝到过温暖的春妹第一次觉得,真好。
那个时候,哪怕萧寒上了初中后来变得越来越不逊,越来越嫌弃她,越来越不愿意跟她玩,她始终等在原地。
直到,后来真的放开了。
不是她不等,而是他不要她了。
春妹走了。
萧寒将一整根烟抽完了,落下的烟灰散在地上,一段一段的,灰蒙蒙的像骤然变得阴暗的天气。
点点滴滴的雨水打下来落在他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上,露出隐藏里面红的、黄的、紫的的头发,一根两根的黏在一起,软趴趴的站不起来。
萧寒站了起来,他想,他应该去把头发减一下了。
春妹上了大学,她学的是医,大二那年她遇见了一个晚上给他打饭,下雨给她撑伞,感冒给她买药的男生。
春妹对朋友说,她很幸运,这次等在原地的人终于不再是她。
男生很温柔体贴,知进知退,两个人平平淡淡的度过三年的恋爱期,没有毕业爱情死的结局,牵手走过两年的社会,在第六年安定下来。
那天婚礼上,萧寒来了。
身后跟着很多的人。
他白手起家开了一个建材公司,时间终究将他磨砺的圆通润滑,不复以往的戾气和脾性。
那天晚上,因为他的身份,所有的人都巴结着劝他喝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灌下肚,后面跟着的人挡也挡不住。
新郎在春妹的旁边疑惑,“这个是谁?”
春妹清清淡淡的笑,“我的竹马。”
新郎沉默两秒,“那我得谢谢他,不然你就到不了我手上了。”
春妹笑了,把他手里面的杯子拿下来换了一杯白开水,醒醒脑子。
萧寒望着这边,弥漫酒意的嘴角平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为了不让溢出眼眶的水渍掉下来。
春妹依旧过的平平淡淡,萧寒依旧过的轰轰烈烈。
后来,春妹讲给她十八岁的女儿听,“初恋,你可以爱的坦坦荡荡,可以爱的瑟瑟缩缩,但要去爱,疼痛,忧伤,开心,不要害怕,不要难过,这是经过,受伤过了就往前面走,你一定会走到终点,哪怕过程千疮百孔,你也会终究幸福。”
祭奠,我们每一个人最初一段混账、单纯、幸福、悲伤,结局未必美满的初恋。
时间将我们的爱情磨砺的不悲不喜,不忧不愁。
我们只需,走过,等待。
我是小亚,三点一刻,我在这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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