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骑驴

当我的女儿问我：“妈妈，你讲的会是真的吗？”我告诉女儿：“妈妈不是在给你讲神话故事，我们的国家，就是从这样艰苦的环境中，走过来的。你的前辈们，就曾经历过这样的艰难困苦。你们往后要想永远过好日子，不但要牢记我们曾经艰难的过去，还要珍惜我们幸福的今天！”

建国初期，我们那个地区缺医少药情况非常严重。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有个天灾病热的，能抗就抗，实在抗不过去，就用点土方，再不就跑多少里远，不管是什么病，到郎中那抓几副汤药，能好就好了，实在不好就只能等死。实际上小孩得的，大部分都是感冒发烧和肺炎，气管炎，急性胃肠炎等急病，中药见效慢，有时还不对症。

听老人们讲，一次出麻疹，也叫天花，村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摊上了！那时还没有搞计划生育，家家孩子都多，到谁家都躺一炕的孩子，那次流行麻疹死了不少人。我大姑家的大女儿出完麻疹后，眼睛落下了近视的毛病，二女儿右眼落下了玻璃花，万幸的是都活下来了！有一范姓人家，三个孩子死了俩，因一下子打击太大，孩子母亲得了精神病。

最危险的就是女人生孩子，那时女人都在自家炕上生孩子，因封建迷信，说女人生孩子的血水，碰到哪都不吉利，生孩子时得把炕席掀起来，在土炕上生。那时孩子生完不几天就抽风死掉是常有的事，一个母亲生七八个孩子，最后只活下来一两个的，也是大有人在。到哪个坟圈子都有死孩子，那时小孩死了，都用草捆上，男孩子捆三道绕，女孩子捆两道，死孩捆子往坟圈子一扔。坟圈子里的死孩子，不是被鹰叨，就是被野狗吃了，被野兽吃剩下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孩子尸体，经常看到！

我们这个地区有句老话说：“男人怕车前马后，女人怕产前产后”。就是说：男人赶车摆弄牲畜有危险，女人生孩子更危险！那时庄稼院女人怀孕哪像现在的怀孕女人，一圈的守护神，想吃什么有什么，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就差没搭个板给供起来！

那时女人怀孕该干啥干啥，想吃什么都没有。赶上冬天害口时，只能吃酸菜心，还有大葱大蒜和辣椒。夏天害口时不爱吃饭了，园子里长什么，就吃什么，想买，哪有钱那！物资匮乏，也没地方去买。

为什么说女人产前产后非常危险呢？那时女人怀孕不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无上的光荣。明明还没出怀呢，腰也往前使劲，很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因那时没有避孕的办法，不想要的一劲怀，孩子一堆了，还怀孕。四五十岁生孩子，让儿子媳妇持护月子的不稀奇，小侄比姑姑叔叔大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女人到了三四十岁以后，一旦再怀孕，就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裤腰带紧紧勒，别说是让谁检查一下胎位呀，甚至都不想让人知道。你说这样怀的孩子能健康吗！我们村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孙子外孙子都有了，可自己又生了孩子，孩子生完后不好意思，在柜子底下放了不少天，生怕被别人看到。

那时老人们都爱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到鬼门关去走了一趟，与阎王爷贴了一回脸，不死都得扒层皮。听说，我的一个本家应叫奶奶辈的一个女人，生孩子时因胎位不正，难产，一只手先下来了。在这个时候，有经验的接生婆就会把小孩的手慢慢的顺回宫腔，再把胎位扶正了，完事再接生。最有把握的就是剖腹产，可那时没有哇！都是自悟的土接生婆，根本也没有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见此情此景，土接生婆也吓慌了，不明白应怎么去处理，就一劲的往出拽小孩的手，干拽孩子也不生，后来接生婆推手了！看到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产妇，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急忙张罗上城里医院，找来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四个人一班，换班用担架抬着产妇，走了五十多里的路程，才来到城里的一家大医院。医生把孩子卸巴了，才保住大人的生命。要是用现在的剖腹产，孩子也会活下来，可那时城里的医院都没有这个技术，谁也不敢做。

这就是建国初期，我们这个地区农村的普遍现象！我们今天，村里有诊所，乡镇有医院，看病有医保，疑难病症到哪家大医院，我们都有权利自由选择，救护车随叫随到。可这样好的医疗条件，既不是地上长得，也不是天上掉的，更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哪位神仙的恩赐！而是通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不断的付出进取，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一点的积累，一步一步的创造，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小病不出村，大病不用愁，这样好的医疗条件！丰富多彩的幸福生活！

没有从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走过来的人，很难体会到这一点。

我的童年就是从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度过的。治病难，看病难，活在世上，只能是听天由命的时代，我深有体会！

记得，一年春天播种时，我老叔家的儿子大牛，不爱上学了，在生产队里做半拉子。什么叫半拉子，就是岁数小，还没到成年人呢！在生产队里干活，只能做半拉子，干点清闲活，挣整个劳动力的一半工分。

春天种地时，当用大牲畜播完种后，大牛哥就赶着小毛驴拉磙子，去压播完种的地。大牛哥每天去压地，磙子不往回拉，下地回家都骑驴。当生产队的干部看不见时，大牛哥就骑在小毛驴身上来回的压地。有一回让队长看见了，还被扣了公分！当时队长气坏了，冲着大牛哥吼道：“小孩你怎么这样的不知道深浅呢，小毛驴拉着磙子压地，身上还驼着你，你打算把小毛驴累死呀？再这样干，生产队就不要你了。”大牛哥下班后，又被老叔狠狠的踢了两脚。老叔一边踢一边骂大牛哥：“小兔崽子，驴拉磙子还得驮着你，你长没长心？你知道你是怎样才上的班吗？是我跟队长说小话，求人家，才要你。又看在我是组长，带领社员干活的份上才照顾你的，你这么干活，不是在给我上眼药吗？”从那以后，大牛哥压地时再也不敢骑小毛驴了！可上下班时，大牛哥还骑小毛驴，这个时候骑小毛驴队长不管。因为那时中午就给两个小时吃饭的时间，从地里往回拉农具不方便，无论是种地的，还是压地的，都骑着牲畜回家，下地。

一天，大牛哥压离我家房后不远的一块地，大牛哥赶着小毛驴在前面压地，我在后面跟着玩。中午下班时，我就要骑大牛哥赶的那条小毛驴回家。大牛哥拗不过我，只好把我扶到小毛驴的后背上去了。大牛哥一边扶我上小毛驴的后背，一边告诉我说：“两腿不要夹得太紧，夹紧了，小毛驴不得劲，就爱撂蹶子。”把我扶到小毛驴背上后，大牛哥用一只手拽小毛驴的纲绳，用另一只手去捡放在地上用来赶小毛驴的鞭子。可我第一次骑驴，紧张的很，大牛哥的叮嘱全忘了，两只腿狠劲的夹小毛驴。小毛驴又欺生，先是在地头转圈，后又撂起了蹶子，一下子就把我从小毛驴背上掀了下来！我被重重的摔了一下子。左腿只磕破点皮，疼两天就好了。右膝盖先着的地，被磕青了一大块，第二天就肿起老高，后来越肿越厉害。我与大牛哥谁也不敢告诉，后来看我疼的厉害了，大牛哥才偷着告诉了老婶。老婶先是把大牛哥臭骂了一顿后，急忙的去找我母亲。我母亲和老婶先是用蛋清抹在肿起来的地方后，再用热毛巾腾。弄了好几天，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肿得厉害。那时正赶上，上级派的工作组下乡，还带来了医疗队。医生都是大医院的骨干，医术高超，为人热情！我记得，那天给我看腿伤的是一位能有五十岁左右的女大夫。一边看，一边摇头，还一边在咂嘴：“咋，咋……　你们大人太拉忽了，摔伤了，怎么就不赶早吃点红药呢？孩子的腿肿成这样了才想看！”女大夫埋怨完又问我，城里有没有亲属？我一看女大夫的表情，就知道我的问题很严重。我哭了，告诉大夫，说城里没有亲属。那个女大夫当时没说什么，只告诉母亲回去研究研究。第二天，来了好几个大夫，还有工作组的领导。听说后来的那几个大夫，都是在别的村蹲点的。他们用针头从我的膝盖处往出抽红泄水，红泄水被抽出去一大军用茶缸子还多。又给我打了几天消炎的针，吃了不少日子的消炎药，我的右腿才能下地走路。过后大夫对我的父母说，我这条腿再晚几天就不好治了，一旦化脓感染，这条腿能保住保不住，就不好说了！

我的腿好了后，我们全家人对工作组和大夫这个谢呀！后来不长时间，村里就选拔思想进步，爱学习的青年，到有关部门进行培训，做村里的赤脚医生，农村普遍成立了医务所。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灾，磕磕碰碰的就不用出村了，也不至于把小病拖成大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