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涯的时间的某一个点上发生的一件事,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只要发生了,它就有了时间的意义,就没有消逝的理由,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而人们好忘的天性,又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燃烧成时间的灰烬,来躲过梦里往事的缠绕。而我虽有好忘的天性,却没有好的运气。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世界改变,一切重来。而我却在十年后的一个圂溷午后看见了来自遥远时空的记忆,这记忆来的毫无来由,似乎冥冥中有虚无的神在我的脑海中回放我的时间。而这促使着我在以后的几年努力去找她。我不知道那个下午是日光太耀眼,还是树叶在沉默,我在这个下午忆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了。我是我们那一街区的孩子王,调皮捣蛋又霸道,父母忙着生计也没空教训我,只叫我带好弟弟。那是初秋的晚上,空气中已微微泛有凉意,我带着我弟弟,阿娇牵着她妹妹,我们一同在小河边散步,当时阿娇比我大一岁。我们都低估了弟弟妹妹们的脚力,但不敢往回走,爸爸妈妈正忙着呢。我们一路哄着他们朝前走去。我的弟弟终于识破我的谎言,赖在地上不走,我各种方法用尽,都奈何不了他。我转过头问阿娇要那一颗棒棒糖,阿娇听罢,立马哭丧着脸,说,不行,妹妹会哭的。阿娇的爸爸是理发店的老板,脾气很坏,会打人,我在家里经常听到阿娇挨打哭泣的声音,挨打的原因无非是做事没做好,妹妹怎么哭了之类的。我总是等到她爸怒吼声停了,便过去找阿娇,有时会请她吃上五角的零食,一人一半,但大多时候,是走到她身边,听着她伤心的哭泣,间或说一声,别哭了。所以阿娇对我很好,什么都听我的。这次,我却不管阿娇回家后的结果,上前就抢过来,阿娇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悦悦,这是我妹妹的,我明天给你买好吗?阿娇的妹妹立在一旁,愣愣的看着我们,大概还不明白我在抢她姐姐手里属于她的糖吧。我甩开阿娇的手,放进我弟弟的手里,弟弟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撕开糖纸,甜甜的吃了起来。阿娇的妹妹似是明白了这颗糖的来历,一下冲她姐姐哭喊道:“我要糖,糖?????”阿娇看着事已至此,急的蹲坐在地上,悲伤的哭了出来,我牵着我弟弟,冷冷的问,走不走,空气中只有她们悲伤的声音。我没理会,便无所谓的向前走去,老远,还听到她们的哭声。后来,我不知道第二天我有没有去找阿娇,或者那之后的第几天,我们还有没有在一起玩。因为后面的记忆就直接跳到我那年冬天回老家上学以后的事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午我忆起这件事,脸上火辣辣的感受,羞耻的我想奔走。我的心口不断有风灌进来,像破旧的拉风箱,呼啦呼啦的作响。我当时喉咙干涩得想呕吐,恨不能立马见到她,说一声对不起。我不由得恨恨的,阿娇现在一定很愉快,因为也许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这件事了,而我忘记了,却又在上帝的提示下,记起来,这真是件痛苦的事。这件事一直压在我胸口,像小时候自然课上作的干枯的蝴蝶标本,而每当我欢乐的时候,蝴蝶就扑腾着翅膀从心底飞升至我的脑海旋转,提醒着我的戴罪之身。终于,在初三的那个暑假我去了爸爸妈妈那里,我向妈妈打听,结果阿娇已经搬家,在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还是作美发的生意。妈妈告诉我,阿娇已经没读书了,自从从火车站被他爸爸抓回来毒打之后,便留在店里作学徒。听说是和一个男生早恋,拿了家里的钱,约好一起私奔,阿娇将此事告诉他们家的工人,工人告诉了阿娇的爸爸。我听完,心里莫名一股悲伤,眼睛潮潮的,哭不出来。妈妈抚着我的头发,轻轻的说,悦悦,你要听话,懂吗?我低下头,说,嗯。那个暑假,日光一直淡淡的,像我身体不得尽情抒发而泌出的薄薄的汗,黏的人难受。
至到第二年暑假,我终于有机会和妈妈一起来到了阿娇爸爸的店里。我还认得阿娇爸,她爸很明显的老了,她的妈妈已经是中年女性的胖了。但我怕却无法在店里来往的几个女生中,认出阿娇。我暗暗问妈妈,妈妈指着店里一个洗头的角落,我看过去,眯着眼,聚集更多的光线。啊,是的,那个正在帮别人洗头的女孩就是我记忆中的阿娇了,她变了,变漂亮了,烫过的黄色的头发使她的脸显得白皙,举手投足间有女性妩媚的味道了。我突然变得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心跳的像遥远的战鼓,起起落落间刺激我敏感的神经,我有种惶惶的兴奋,我走上前,努力压抑着颤动的声线说,:“还记得我吗?”回应我的是阿娇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便走到一边帮客人吹头发了。我像瞬间掉进一口干枯的幽井,感觉不到头顶的阳光,脚下是层层的枯叶堆,我抬起头张望那一方窄窄的井口,不大的天空却下起凶猛的雨,打在我的眼睛上,痛的我睁不开眼睛。当我明白自己回到家时,我不由得深思,身体是否可以不受精神控制,自由行走?
那句对不起始终没有说出口,尽管在心底它呐喊了千千万万遍。如果当时能说出口多好啊,可是当时却不知道,也不知日后的自己会陷入这三个字的陷阱。当时?????当时??????如果??????如果????对不起,风一定会听到吧。
原谅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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