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到深秋,地上散落的叶子,有红的,有金色的,有黄绿色的,像一条被子层层叠叠地盖在了柏油路上。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秋的裙摆,一圈圈地飞舞着。远处,有一个一米九左右的雕塑在风中伫立着,偶尔吹散的发丝随风飘动。这尊雕塑的背影在夕阳快下山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高大瞩目。他叫陆家嘴,曾经是街头艺人,如今在一家琴行上班。
有一对穿着绿色情侣外套的人走过,撇了一眼,然后又走到旁边。女孩子蹲下来,从包里取出一小包的鸽食,轻轻地倒在手上,将手展开。没多久,一两只鸽子飞到了她的手上,用嘴巴轻轻地夹起食物,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女孩子招呼着男孩子,说:“嘿,你快来看。小白的腿伤好了。”
男孩子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鸽子的羽毛,然后说:“嗯,它又能飞了!”两个人甜蜜地相视一笑。陆家嘴取出了口袋的迷你口琴,吹起了《我愿意》。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天空是一望无际的,夕阳像一个宝盒被打开,红色的光徐徐地染红了云朵,金色的光芒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陆家嘴先是轻轻地试了试音,然后轻轻地吹着,眼神里充满着深邃的忧伤。音符从口琴里蹦跶出来,忧伤是透过琴音不断地从骨子里迸发,轻盈婉约的音乐仿佛说着一个人的天长地久。轻盈婉约的曲调浸染了演奏者的泪,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拉回到了十多年前。
十年前,在黄石公园,陆家嘴在公园里做爱心志愿者,组织一场校园音乐会,演奏给孤寡老人听。徐嘉慧赶巧路过公园,她先拉了拉自己的裙摆,然后轻轻地蹲下来喂鸽子。陆家嘴看到扎着马尾辫的背影忍不住走近看她的模样。这时,徐嘉慧猛地抬头,害怕地说:“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好,我是今天来这里的爱心志愿者。我是陆家嘴。你叫什么名字啊?”陆家嘴笑了笑,散发着春的芬芳。
“你好,我有事得先走了。”徐嘉慧背着一个双肩包,正准备快步地离开。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陆家嘴说。
“徐嘉慧。”她满脸喜悦地说,转头朝着陆家嘴做了一个鬼脸。
二
三个月后,陆家嘴因为政府拆迁,要搬到了黄浦区的两室一厅的屋子,他不得不要转校。第一天,班主任老师在班会上很热情地说:“下面我们欢迎新同学,陆家嘴。大家有事要互相帮忙!好了,陆家嘴,你先下去吧!我们开始上课!”
陆家嘴扫视了班级,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脑海里仿佛见过,却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课后,徐嘉慧走过来,说:“嗨!志愿者,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公园里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喂鸽子的小姑娘。你还挺会放人鸽子的嘛!我问了半天,你都不怎么理睬我。”陆家嘴笑着调侃说。
“哈哈。怎么那么巧!你怎么转到这儿来了呢?”徐嘉慧眯着眼笑着说。
“家里搬迁。是啊!那么巧,你也在这儿!”陆家嘴摸着脑袋傻乎乎地笑着。
“对了,你叫陆家嘴啊,好奇怪的名字啊!”徐嘉慧说。
“嗯,我爸爸姓陆,希望我的口才好,所以就叫这个名字啦!”陆家嘴扬着眉说。
“原来如此。”徐嘉慧点头说。
“哎,你好像很久没去公园了吧?我前几天去了,没看到你!”陆家嘴说。
“嗨!最近被逼着补课,哪有空去那里啊!对了,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熊猫狮子,任人参观啊!”徐嘉慧开玩笑地说。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又响起了,陆家嘴一下子觉得下课的时间特别的短,短如火箭,嗖地一下子就飞了。开始上课的时候,陆家嘴心里挺失落,还有好多话都没说,但一想到能和徐嘉慧分到一起,他的心有着说不出的快活。
三
“哎,你们知道吗?徐嘉慧和陆家嘴两个人在谈恋爱!”张宇和晓彤两个人私聊着。
“不会吧!徐嘉慧是全年级的优等生,要报送到市重点的,怎么会看上陆家嘴呢!”李可插进来说。
“我看不像,陆家嘴和徐嘉慧只是好朋友,没看到他们两个人单独约会啊!”王大充说。
“嗨!人家约会去哪里干嘛告诉你啊!你插在人家中间?”晓彤嘲笑地说。
“老师来了!”张宇小声地说。
班主任王老师带着一副金色的眼镜,表情一脸严肃,说:“这次期末考试大部分人都有提高。但是我要批评的是徐嘉慧,你上学期还是班级前三名,这次一下子落到了二十四名。陆家嘴,我不知道你之前学校的情况,但是你是我们班级的唯一一个两门功课都不及格的人。你们课后来我办公室。”
课后,徐嘉慧低着头,陆家嘴在后面跟着,然后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老师说道。
老师看到徐嘉慧,气都不打一处来,言辞犀利地说:“嘉慧,老师对你有很高的期待。你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你看这次考试让老师很失望呵!听说最近你在和陆家嘴谈恋爱,我不像其他老师,反对同学早恋。只要你们成绩优异,我没意见!但是你也看到了,你的成绩让我很不满意!我想我会在明天的家长会上好好和你们父母沟通下!”
“老师,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和徐嘉慧无关。”陆家嘴插着说。
“你闭嘴!我还没说你的问题呢!都是你,之前徐嘉慧多好的孩子啊!现在成绩一落千丈!你是有责任,当然,我现在没心思说你。你看看,这次物理和化学两门课,全年级就三个人不及格,我们班就你一个。如果你不想好好学习,我不怪你,但是你别影响别人啊!”
“老师,我们知道了。”徐嘉慧眼里含着泪说。
“回去吧!”老师说。
推开办公室的门,徐嘉慧在前面奔,陆家嘴在后面追着说:“嘉慧,嘉慧,你别跑啊!”嘉慧跑到了班级教室,埋头大哭起来,哭声仿佛是淅淅沥沥的雨,一丝丝绵绵不绝。
自此后,陆家嘴没有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他们又变回了同学关系,或者说他们变成了陌生人。
陆家嘴为了证明自己,在外面补课,最后考上了华东理工大学读法律。后来,他知道徐嘉慧考上了复旦大学新闻系,这也是听别人说的。
四
直到大学毕业后,陆家嘴没有去律师行工作,而是当了一位街头艺人。他喜欢音乐,喜欢表演,不喜欢枯燥无味的文书。他喜欢去黄石公园,怀念着青春的一切,悸动朦胧还有说不出的微妙的情感。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的背影在那边喂着鸽子。
陆家嘴多么渴望能够再次邂逅呵,如果能再次遇到那个女孩,想对她说:“不要走!等等我!”
此时,有一个争吵声打破了这个和谐宁静的环境。
“哥们,别难过,我再帮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女孩。她叫米娅,二十岁,没谈过。你要多带着他,等等她成长!她会好的。”
“我为什么要等她?我初恋的时候,小马为什么不等我,她为什么要和别的人走了呢?”
“哥们,你就别去想了。她可能不在乎吧!”
“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吗?我会很快地长大!”
陆家嘴停止了吹奏,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男孩子,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了,给。”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啊?”男孩子不解气地说。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也没等我就走了。”陆家嘴眼带忧伤地说。
“那后来呢?”男孩子好奇地问。
“没有后来。年轻还长着呢!很多时候过去了,回头想想,才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儿。”陆家嘴拍拍他的肩,然后一个人走了。
他仿佛听到背后有人在喊:“陆家嘴!”
陆家嘴回头一看,远处有个女孩子向他招手。
“是你吗?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陆家嘴问着,朝前面走着,他加快了脚步,用劲全身的力气,希望立刻能赶到她的身边。
走了两三步,他看到了,原来是陌生的一家人,根本不是她。他失落地垂下了头,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在等一个人?”一个戴着皮帽子的中年男子问。
“你怎么知道?”陆家嘴诧异地问。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这儿站着,仿佛在等一个人。”这个男人说。
“她在哪儿?”陆家嘴紧张地问。
“她,嫁人了。”中年男子说。
“哦!原来如此!”陆家嘴似笑非笑,嘴角还在笑,心里已经在滴着血。
五
“或许我也该迎接新的生活了!”陆家嘴一个人喃喃自语。
“你还没见过她照片呢?说不定和你说的不是一个人!”年纪看上去约莫五六十的男子叹了口气说。
“能让我见见吗?”陆家嘴问。
“当然。”中年男子掏出手机,给他看了张照片。
虽然已经隔了数年,但是陆家嘴一眼就能看出她就是徐嘉慧。陆家嘴开始不停地抽搐,眼泪水哗啦啦地打湿了手机。中年男子收回手机,用手轻轻地擦去手机上掉落的泪。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她?”陆家嘴问。
“我是她的父亲。你等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徐嘉慧的父亲说着就到旁边接电话。
等陆家嘴擦完泪,他突然提出:“要不这样你陪我走走?前边有一家咖啡馆不错!”
“好!”陆家嘴爽快地说。
他们一步步地聊着徐嘉慧最近几年经历的事情,她曾经交往过一个富商,很爱她,处处照顾着她,希望能带她去香港发展。可是徐嘉慧却不怎么领情,死活都不同意。徐嘉慧在一家党报做编辑,人来人往,还有一位读者很喜欢她负责的专栏,经常给她提意见。徐嘉慧很孝顺父母,每到过年,都会给父母买礼物,上一次还请他们去新马泰玩。
陆家嘴耐心地听着,走着走着,就到了咖啡馆。
“陆家嘴,我就不进去了!”徐嘉慧的父亲说。
“为什么?”陆家嘴惊异地问。
“里面有人等着呢!不要失去了,再去后悔!”徐嘉慧的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陆家嘴推开咖啡厅的门,一眼就瞧见了穿着白色职业休闲装的徐嘉慧,说:“嘉慧。”
“家嘴!你来啦!”徐嘉慧的眼里噙着泪。
“听说你嫁人了,好吗?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陆家嘴问。
“嫁人?没有啊?”徐嘉慧说。
“ 啊?哦,我明白了——”陆家嘴心里明白了徐嘉慧父亲最后一句话的深意。
“我们重新开始吧!”陆家嘴鼓起勇气说。
“嗯。”这句嗯等了三秒,终于让陆家嘴等到了。
很多幸福是不需要语言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那尊雕塑旁多了一位清丽女子的身影漫步在深秋黄石公园,微笑如同一个甜蜜的钩子挂在两人的嘴角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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