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我第一次接触这温暖而又无奈的诗句时,是我在省城求学阶段,整日看书,踢球和同学一起疯玩,没有觉得什么,甚至连这句诗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只觉得语言简单纯朴。
当我参加工作,背着几大包书一头扎进茫茫戈壁滩中一个小小的铁路变电所时,发现自己找到了看书写字的天堂,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灯红酒绿的诱惑,更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甚至幻想着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华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在朋友的帮助下,在省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卡。站在省图书馆高耸的大楼下,仿佛和巨人比身高,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穿行,似乎一只饥饿的羔羊不小心闯进万顷长满麦苗的田地任意啃咬,虽然心想整个田地都是我的,但可惜自己就这么小的一张嘴,什么时候才能啃完吃够呢?于是,来往于省城与戈壁之间。繁华的都市与宁静的戈壁之间,书成了一座桥梁,而在一本海子诗集里,我又一次看到“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不由得泪流满面,因为我了解了海子的生平,一个诗人的生活是如此的艰难,泱泱大国,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累,却容不下一个诗人呢?这是时代的悲哀还是诗人的无奈?还是诗的悲哀?当然,我无法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海子的内心世界,因为诗人的心是孤独的,诗人的心是独一无二的。但在当时我就认为自己是海子第二,一个纯粹的精神理想主义者。皓首穷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一心只读圣贤书。我的内心有一个目标,将图书馆所有的书读到三分之二时,我将会很自然的成功,我了解了普列姆昌德,了解了加西亚马尔克斯,了解了米切尔,了解了哈代艾米莉勃朗特,了解了路遥,王小波……我要成为一个口吐莲花妙笔生辉,用自己的笔塑造辉煌人生的人。
一晃四年,四年中读了多少书不记得,掌握了多少更不记得,作的笔记压了满满一柜子,其中的内容也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得了一个绰号——神经病。神经病就神经病吧。我一向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论而改变自己。站在茫茫的戈壁看日出日落,感受大漠孤烟直的沧桑豪迈,四季更替,领略岁月的辗转轮回。我的内心充实了,我的腰却弯了。一纸调令离开了守望四年的戈壁,离开前的那晚我喝醉了,留了好多泪,不知道为什么而流。
站在车水马龙的都市街口,眼睛迷乱,神情木然。失语症般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好傻子一样笑笑了事,心想自己不就是一根野草吗?哪里都能生长。很快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同时也有了自己集体宿舍,变电所时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关上门自己就是老大,主人。但在这里三个陌生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总有很多不便,尤其像我这样的自由散漫惯了的。最不能适应的就是自己几箱子书无处搁置,一张小小的写字桌早已放满了水杯子,饭盒,烟灰缸甚至茶叶罐,地上两个塑料衣柜占了大半。只好将书塞进床下,又有点不忍心陪伴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就这样蒙尘,挑出一部分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也好,这三分之一的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但很少有更新,渐渐的发现都市生活的压力之大。从地理位置来看,我呆的这座城市属于另一个省,由戈壁到了省城,不小心却成了纯粹的漂泊之人,也好,流浪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可惜的是工作太忙,经常出差,风里来雨里去的,看书的时间少之又少,负罪感时常笼罩着浮躁的心灵,而那个华人诺贝尔文学奖的梦一年也做不了一次。只好在每一次的酒精麻醉里不省人事。
一日无事,朋友约我去逛街,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一面巨幅的广告扑面而来,一句熟悉的词语赫然映在眼前:“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由得恶心,呕吐,这是对我精神食粮的诬蔑犯罪,是对那个诗人的人格亵渎。此行为真是太恶心,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情,急急回到宿舍,在床下找到当年的学习笔记,拭去尘土。看着熟悉的句子,心里想着这句话是属于我的,别人怎能据为己有呢?而且是用于这么恶心的商业广告呢?假如海子活着,对这种行径能接受吗?一个穷困潦倒的诗人流浪在山海关的铁轨上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他的精神是多么的高尚,他的心灵是多么的干净,而现实的都市却用这样的方式回报?
朋友看我反应如此强烈,说了句你也该有自己的房子了。是啊,我也成不了海子,没有他的人格之高,但是我不需要自己的房子春暖花开,更不需要面朝大海,安放下我的心灵即可,能容得下我的书便足矣。
一晃又是四年,四年的时间里,我用尽浑身解数,拥有了自己的窝,而且成家有了孩子。遗憾的是我仅仅是找了个窝,书是有地方呆了,我也不用和陌生人抢地盘。可没时间看书了。每当夜深人静时,站在高高的书架前不知伸手何处,那一本都与我有情,那一本都与我有义,但此时的我无法面对他们的厚重感。单位里同事拿来一摞《中国青年》。这类文化刊物的思想境界较高,也能深刻的描绘人性,准确地把握时代的脉搏,是我喜欢看的类型。随便拿出一本翻看,突然眼前又出现那句熟悉的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其标题是:海子辞世20年。
我的心空落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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