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我要回家,我要我爸爸,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北京一高档小区的楼道里传来了阵阵嚎哭声,一个黑瘦的小男孩用着他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楼道冲去,只见他的瘦小的身子被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粗鲁的搂住,丝毫没有在乎小孩子是否因为她过激的行为而弄疼,凌乱的黄色头发披洒在那张涂满化妆品的脸上,小男孩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了看身后这个对他来说可亲也可怕的女人,哭声更大了。隔壁左右的街坊邻居听着楼道里撕心裂肺的哭声,纷纷凑了过来,一脸疑惑的盯着小男孩涨红的小脸上和额头上流着伤心的眼泪和绝望的汗水,纷纷低头议论起来。
黄发时髦女人再也顾不上平日可以装扮的形象了,一只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便插起腰来大声的嚷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后妈,我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他的亲妈,这个白眼狼连亲妈都不认了,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完便把手上的小男孩往丈夫怀里一扔,小男孩哭的更厉害了,哭声中还夹带着几声咳嗽。
站在门口的一位大妈满脸不忍的说道:“孩子这么小,得慢慢教,不能急,看这小宝贝都哭成什么样儿了,真叫人心疼。”
“唉,大妈说的是,我们两口子做得是不妥当,我们回头一定好好哄哄”。抱着孩子的男人低头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的说道。
“刘先城,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居然帮着外人一起来教训我,我还是你老婆吗?你当初怎么说的,要一辈子对我好,我才背着我爸妈跟你这个穷光蛋的,现在倒好,合着外人一起欺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开始烦我了。”黄发女人捂着满脸的“眼泪墙粉混合物‘蹲在地上大声的叫骂,这时候的女人连最后一点受过高等教育的城里人应有的素质通通丢的一干二净了。
楼道里小孩儿哭声和女人的吼声夹杂着,场面是一片混乱。这时的刘先城一边拉着黄发女人的手一边焦急地解释道:“老婆,不是的,我不是嫌你烦,只是小磊才刚回来两个月不到,不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大妈们说的也是为了小磊好,我怎么会是帮着外人欺负你呢,快起来,地上凉。”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帮我把这些多事的赶走,免得她们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教,用不着外人多管闲事。”黄发女人瞪着眼睛朝刘先城吼道。
楼道里原本一片好心的大妈们见女人是个泼妇,有几个不满的抱怨着,之后便各自回各自家了。
“砰”的一声,铁门猛地被黄发女人关上了,似乎还在发泄着刚才的不满,只见她弯着腰收拾着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不是像发疯似的弄出几声刺耳的响声。小男孩被吓得停止了哭泣,身子随着响声一颤一颤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张晓艳,你够了没有,当初又是你要找孩子的,现在找到了,你就这样对他,他才五岁啊。”刘先城挺起腰坐在沙发上,涨红了脸对他老婆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对张晓艳发脾气,以前都是没那个胆子的,这次,他知道,为了孩子,他不能再退缩了了。
“你居然对我吼。好。你是为了孩子是吧,我现在就告诉你,现在新闻上有多少个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孩子被拐走了,又幸运的找回来了,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圆满了吗,我们就可以一家人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吗?我现在不把孩子性格给别过来,等到哪一天,养他养了五年的养父养母要带他走怎么办,他们会善罢甘休吗?新闻里那些案例,光是离奇的代养费,我们都给不起。”张晓艳气焰更高了,把遥控器往张先城面前一摔:“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刘先城坐在沙发上垂丧着头,捂着小男孩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就知道,关键时候,你就放不出一个屁来,不听我的,你还知道什么“。张晓艳瞥了一眼刘先城继续说道:”干脆搬家,我昨晚就想好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摆脱那对乡巴佬。“
不是,老婆,有那个必要吗,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刘先城战战兢兢的说道。
这一问又再次的引发了张晓艳歇斯底里的嚎叫:“我跟你说,刘先城,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再一次的夺走我的孩子了,你不在乎,我在乎。明天,就去联系搬家公司,我们搬到以前的老房子那里去。“
本来在家里就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刘先城,见妻子这么坚持的态度,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了。也就无可奈何的默认了。
一九九零年九月份中旬,狂风呼啸,阳光依然很暖和,在空中舞动的树枝上没有一只小鸟,因为今天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小鸟根本就站立不住,树叶发出大自然的声音,与场地上晨练者发出的呼吸声,环绕着整个操场。一个练着双杠的中年男人,边锻炼边和旁边路过的行人低头微笑示意,对他来说好像很轻松。这个中年男人叫汪正武,今年四十五岁了,据说参加工作有二十七年了,人人都称他为杀人王。对此,他依然笑呵呵面对,一点也没有工作时候的那股严肃劲。杀人王,这个称呼可不是空穴来风,在我们这个县城,他是当之无愧,具体杀了多少个,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他在,正义就在,多少黑道大哥以及贪官污吏都死在他的枪下。之前很多人不知道,到后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威名,因为在这位杀人王的雷霆手段下,治安空前的好了起转。
“在那边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啊,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啊。“汪正武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操场。
只见树后两人一前一后尴尬的挪着步子走了出来,正是刘先城夫妇。“汪大哥,真是爱开玩笑,谁敢在您的眼皮底下做坏事啊?“张晓艳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妹子,也过来锻炼啊?“汪正武又轻松的跳上了双杠。
刘先城和张晓艳两人,用手肘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似乎在推脱着什么。来来回回几个回合过后,张晓艳知道指不上她那没用的丈夫了,便满脸假笑的低声道:“是这样的,我和我爱人经过反复商量,为了给小磊更好的环境,决定搬到城东那边去,那里小学不错。“
“哎,城北的环境好像没有这边好吧?对了,小磊呢?汪正武伸着脖子四处寻望着,依然没见到小男孩。
“小磊,他在他外婆家玩,我们今天就是特意过来跟您道别的,感谢您对我们家的帮助,您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说完,便抬手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
在阳光下,汪正武的那张脸,铺满了深浅不一的条条皱纹,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救下的孩子还真不少,按理说早应该习惯了这种感觉了吧,可顿时听说不能每天看到那可爱的小鬼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在汪正武还在沉默的时候,张晓艳从包里拿出来一张小纸条:“汪大哥,这是我们新地址,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啊。“
汪正武爽快的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起离开了操场。
“哎,我说你怎么搞的,会不会做事啊,东西别磕花了,你们赔得起吗?“只见张晓燕双手叉着腰唾沫横飞的叫骂着。在这边搬家搬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电话滴滴滴的响了起来,张晓艳看都没看的掏出手机应道:”谁啊,不知道我正忙啊,有什么事快说。“过了几秒钟,张晓艳脸上一下子堆起了笑容,脸上没盖住的皱纹瞬间暴露出来,接着谄媚着:“哎呦,是汪大哥啊,对不起,怪我嘴贱,您有有…..有什么事吗?”
汪正武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又皱起了眉头:“我这里有些东西给你,是小磊的养父托我给你们的。”
“我不要,我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招,你也知道,小磊是我亲生骨肉,本就该属于我,白养了几年也是他们活该。”张晓艳一下子抓狂了,朝着电话吼着。
汪正武知道,这一家人是瞧不起这个乡下人,认为所有乡下人都是那种缺乏教育和素养,只知道贪小便宜一样的人,就像是沾上了就摆不脱的毒瘤,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就会吸干自己的血一样。于是黑着脸挂了电话,就立马带着大大的麻布袋子坐车前往张晓艳的新家。
城市的繁华并没有为小磊养父赵大民带来一丝的兴奋,看着窗外平常不易看到的高楼大厦,身体瘫软在豪华大巴的软座上的赵大民,内心无比的失落,是痛苦还是挣扎,没有人能知道。身边的城里人只会凭着他的衣着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车上每个人都尽可能的离他远一点。
这个季节是柿子收获的季节,山里人没有别的能赚钱,种什么都种不活,所以整个村都只能种易存活的柿子树。而赵大民的收成总是全村最好的,没有别的技巧,纯粹是比所以人勤劳所带来的。正在除草的赵大民又想起了小磊吃柿子吃的满脸的囧样,满是汗水的脸颊浮现出了一丝憨厚的笑,不为什么,农民就是这么的单纯,就单想想就可以很快乐了,可谁又知道笑容背后暗藏的一丝牵挂。
五年前的赵大民一眼看见了人贩子手中的小男孩,就喜欢上了,觉得这小家伙那双眼睛能看懂自己,想都没想就花了家里攒了四年的钱将他他买了过来。从此,赵大民和他老婆就把这个小家伙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就这样,小家伙也就成为了赵家的一份子,这给没能生育的两口子生活生活上增添了不少快乐。从小,身为赵大民的儿子,在全村来说无疑是最幸运的事情,赵大民不管自己过得多么苦,也不忍心让小家伙受一点苦,常常为了让小家伙痛痛快快的洗上一个热水澡,便不辞辛苦的去山脚下挑来大块大块的地下寒冰,烧成热水,把小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为的这是是让他远离生病,健康的成长。吃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自家的鸡蛋,和冒着危险去山里捕获野禽什么的,风雨无阻,所以家里就从来没有断过肉食,为的这是让他健康成长。乡里人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和目标,下一代才是他们勤劳的动力,所以,朴实的乡下人赵大民不管多累,只要小家伙过得好,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那一天,很普通的一天,却成为了赵大民心里永远的痛。汪正武和民警们抽丝剥茧,压着作案多起的人贩子来到他们村解救贩卖儿童,当小磊被带走的时候,小手死死的抓着赵大民的衣角不放,赵大民的老婆也死活不让别人带走她的心头肉,在地上抱着汪正武的腿苦苦哀求着,可是这样有用么?赵大民一点都不怪来的这群夺走他孩子的人,因为他知道,孩子这是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了。心想只要孩子好,自己心里苦又有什么关系呢。随后就义无反顾的配合着汪正武执行任务。就这样,赵大民亲手送走了他的“儿子“。
村里人见赵大民一直萎靡不振的,也不好多说什么。而赵大民始终忘不了当初小磊那个带着恨意和失落的眼神。赵大民经过一个多月的煎熬与挣扎,终于说服自己下定决心打个电话给他“儿子”。就算贫穷的山里没有电话,但他知道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自己打这个电话,于是赵大民走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到了镇上,为的只是和儿子说上几句话。电话嘟嘟嘟的声音让赵大民的心在次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在一筹莫展之时,赵大民一下子想到了当初汪正武走的时候留下的联系方式。之后顺利便联系到了汪正武之后才得知,小磊他们搬家了,至于为什么搬家呢?也无从得知。
带着这个令人疑惑的消息,赵大民万分失望的回家了。回到家之后的一个多月,赵大民想儿子都想得茶饭不思了,妻子见赵大民这个样子,怕他憋出什么毛病,就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你干脆去一趟北京吧。”赵大民顿时就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恢复了神采,那天整晚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大民就带着家里攒了近两年的八千块钱和一大袋子连夜摘的生柿子上路了。
北京的一个四合院里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只见汪正武气冲冲的闯进张晓艳家的新家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暂停了手上的工作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张晓艳从屋里一脸阴沉的迎了出来:“那个乡巴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只见汪正武把手上的袋子重重的往地上一放,随即在怀里掏出来一个由破布包裹着的东西,脸色铁青的说道:“这是你口中的乡巴佬给小磊的生活费,还有这袋小磊最爱吃的柿子。”
所有人都诧异了,刘先城也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和张晓艳两人就这么张着嘴傻站着。原来赵大民同汪正武一起赶到以前小磊住的地方时,发现人已经搬走了,偶然听到旁边的几个大妈拉起家常,从而得知刘先城夫妇搬走的真实缘由后,汪正武怒了,冲着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可赵大民却死活不让,这个简单而又愚蠢的乡下人为了不打扰到小磊一家现在的生活,在那一刻依然压下自己内心所有的牵挂和失落,就这么留下东西默默的走了,转过身去的那个背影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当汪正武打开大麻袋的时候,里面是一张用毛笔写的纸条。汪正武知道,这肯定是赵大民求村里识字的老人写的,因为赵大民压根不识字,更不要说是写字了。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公整的嘱咐着柿子怎么才会熟得快以及小磊爱吃几分熟的。汪正武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拿起了一个半生半熟的柿子,双手用力的掰开便大口的咬着,涩得发麻的嘴又大声的喊道:“这就是你们所瞧不起的乡下柿子和乡下人。”
刘先城和张晓艳愣了,顿时蹲在地上抱头痛苦,悔恨而又羞愧的泪水流了满面,似乎泪水可以洗刷掉身为城里人的自己那虚假的面具。两人满含泪水的相互对望一眼,笑着对每个人说道:“大家伙,把东西往回搬吧,咱们不搬家了!
-全文完-
▷ 进入热血先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