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虹拥紧被子坐了起来，翻出一根压扁的女士香烟细细的抽着，烟雾妖妖娆娆的飘升，似近非远，她虚着眼睛，感觉自己快要化成一阵烟。陈虹已经和方立在这座25楼的公寓里厮混了两天两夜，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泄露的光，陈虹快乐的分不清白天黑夜，方立是个很好的情人，体力好得惊人。陈虹喜欢看他的眼睛，年轻，有掩不住的野心，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一股野兽的凶狠劲，陈虹这时会轻轻的抓住他的头发，咽下喉咙的呻吟，陈虹已经不年轻了，她不想让方立以为自己老了。“铃????铃?????”陈虹在枕头下摸出手机，看着是林萧的来电，她掐掉烟，“喂？”声音嘲哑难听，林萧在电话不说话，只呜呜的哭着，陈虹皱了皱了眉头，低低的说：“林萧，你怎么了？”“虹姐，你在哪？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陈虹摸着方立光滑坚硬的胸膛，无意识的划着圆圈，半响才说：“林萧，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下次再任性，你就自己走吧。”说罢，便挂了电话。方立拖她下来，拥着她，笑着说：“怎么，你心疼你那小猫了？”陈虹不说话，翻身吸了一口烟，抱着方立的头，咬住他的嘴，将烟渡给他，口里含混着，管那么多干嘛，现在最重要。陈虹后半夜做梦了，恍惚中回到了那年夏末。

陈虹注意徐娇很久了，自从开学分到一班后。那天陈虹去的很早，想挑一个好位置，即使不久后班主任会重新调座位，不过那也是两周之后的事了。她背着书包兴匆匆的进了教室，空了一个暑假的教室显得古朴幽深，窗外明亮的阳光也驱不走满室的冷寂。陈虹看见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有个女生背立着她。陈虹有些犹疑，要不要上去问一下情况，毕竟那个位置自己心仪了好久，老师从来不会安排她坐到前排位置的。别看陈虹名字这么娇俏，身材可是虎背熊腰的，除了半长的头发表明她的性别，其它方面还真看不出来。她新配了一副黑框的眼镜，勉强压下她满身的拙气，略显一丝斯文味道。她走上前，迟疑的问道：“同学，这排外面有人吗？”那女生瞬的转过脸来，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让陈虹眼睛不由得闭了一下，眯着眼看向那女生，她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只看见一团透亮的光晕，光影边丝丝缕缕的头发，陈虹当时想，这个女生一定有一肩清扬柔顺的长发，后来在手指不知多少次穿过她如云的头发，摩挲着她温热的头皮时，心底传来丝丝缕缕的战栗证明了陈虹的直觉没错。直至现在，陈虹还不时用手抚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初的温热。陈虹眨眨眼，听见那女生说：“这里没人，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徐娇，以前是xx中学的。”陈虹不由得紧张了一下，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你叫什么名字啊，什么名字啊，陈虹感到一阵眩晕。她红着脸说道：“我叫陈虹。”陈虹低着头不敢看她，xx中学的学生可都是尖子生呢，不是说成绩好的都貌丑吗？怎么着徐娇这么漂亮啊，比电影明星都漂亮，笑一笑让人头晕。后来，她们顺理成章的成了同桌，成了亲密的室友，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女生之间的友谊往往就是这么开始。陈虹很喜欢盯着徐娇看，上课时就偷偷看，回到寝室就一直看她做光所有事直到上床睡觉。别问徐虹为什么这样，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徐娇漂亮的外表吧，因为她觉得徐娇是她长这么大看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不单单是容貌。徐娇成绩很好，上课从来不听，但也不会找人说话，一个人就默默的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有时是看小说，有时就盯着窗外发呆或者玩会手机，或者做些其它科目的习题，静静的，从不看别人。徐娇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有点小幼稚，似乎还保留着幼儿园的习性，每当她有什么零食，她都会把周围同学问个遍，同学们都喜欢她。下课爱与她聊天。徐娇爱吃水果，最爱的是橘子，下课却很少吃，陈虹看久了，便知道徐娇是故意留着上课时吃呢，她总是在课上到一半飞时候，从桌屉里摸出一个橘子，慢慢的剥，细细的撕开上面的白色里皮，再轻轻掰开，掰成一瓣一瓣的，再慢慢一瓣一瓣递送至口中。她面前堆着高高的书，陈虹看着她愉悦的吃着橘子就像看一只乐坏了的小老鼠，有时候发现我看她，她会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递给我一瓣，但我不会接，我知道，徐娇太喜欢吃橘子了，特别喜欢吃一个完整的橘子。如果是橘子以外的其他水果，徐娇是会主动与我们分享的，哪怕是一个香蕉。遇到她之前，我才知道，香蕉原来是可以这么吃的。徐娇有时带来一个香蕉，没有多的，只有一个，却也想着给我们吃，我其实很想说，折腾啥啊，一个香蕉自己吃呗。她从旁人借来小刀，切掉香蕉两头，再切两段小截，自己也吃一小截，看我吃光了笑着问我，还要吗？我挺直着腰，目光坚定的看着黑板，字正腔圆的说道：“要”。她埋着头，又开始切，递给我已个很薄的香蕉片，我气极，但还是塞进了嘴里。转过脸对她呲牙咧嘴，她埋下头，无声的笑开，肩膀一耸一耸的。此后，香蕉就被我们这样一刀一刀凌迟着拆吃入腹。徐娇在教室里很安静，很淑女，不过一回到寝室就完全变了样。她特别喜欢唱歌，特别喜欢大声唱歌，最让我佩服的是，徐娇可以以后起唱上十几首歌的旋律，衔接自然，自然的让你以为这就是一首歌。徐娇唱歌从来不管不顾节奏音准什么的，只顾自己唱的畅快，当然，陈虹从来没听到过唱完过一首完整的歌，或者一段完完全全在调上的旋律，我总夸她是伟大的音乐家，原创音乐奖不颁给她颁谁啊。她总是唱着唱着就把歌词改的面目全非，对，徐娇也从来记不住一首完整的歌词，哪怕是其中一段，但她就是能毫无羞惭的即兴自编歌词唱完，完全不用想的，关键是，你不仔细听，还真能被她混过去呢。是的，即使徐娇从来都唱不好一首完整的歌，但陈虹还是很喜欢听她唱，喜欢看她唱歌时的样子，那么快乐，潮湿阴暗的宿舍也似乎被　洒满阳光，陈虹的心也变得暖暖的，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后来，不管遇到什么糟糕透顶的事，只要一想起徐娇的唱歌时的模样，陈虹会轻轻抚住胸口，那里有微微的发烫，痛苦又甜蜜。

陈虹以前是有一点轻微厌食的，不怎么爱吃饭，但身体还是像吹气球一样膨胀。所以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看着瘦瘦的徐娇会对吃饭有那么高的热情。一般女生不是都怕长胖吗？徐娇一到放学，便拉着陈虹没命的跑，直到陈虹揣着起，大力摆手，连说，不行，不行，我跑不动了。徐娇才对她说，那好，我去排队等你哦。徐娇胃口很好，饭量也很大，喜欢大口大口的吃饭，脸上像拂水的杨柳一样舒展着，简单的快乐着。陈虹，看着徐娇满足的神情，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饭菜。徐娇喜欢吃肉，爱肥肉偏过瘦肉。陈虹没遇到徐娇之前，从来只吃瘦肉。但徐娇是典型的肉食动物，一天不吃肉，口水就泛的慌。每次出去下小饭馆时，徐娇的必点菜都少不了回锅肉，红烧肉什么的，徐娇还尤爱梅花扣肉，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烧白，徐娇有时可以吃完两份烧白，完全不顾陈虹在旁边吓得目瞪口呆。陈虹，心想，怎说徐娇虎牙那么尖呢，原来是吃肉啊。陈虹多年以后在酒店洽谈生意时，总是会点上一份红烧肉什么的，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

第二天，陈虹醒来的时候，方立已经走了。陈虹拉开厚重的窗帘，白亮的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世界又回到原来模样。陈虹站在窗前，看着密集的高楼把天空无声的分割，下面是一团一团的蚂蚁缓缓流动。陈虹转身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这张漂亮的脸，陈虹想即使是韩国最好的整容医生手术刀，也比不上岁月无情的刻刀，陈虹看着眼睛下的黑斑，心枯竭成灰，她重重的往脸上扑粉，勉强遮住了那些黑斑。陈虹到公司时，林萧已经等了她三个多小时了，她苍白着一张脸，黑白分明的眼下是暗青色的阴影，陈虹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丝丝的抽痛。陈虹坐在办公椅上，便处理起堆积了几天的文件，再抬头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陈虹疲乏的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攀上了陈虹的肩，陈虹闻着林萧淡淡的香水味，没有说话。那双手就轻轻地捏了起来，陈虹绷紧的神经慢慢的放松，陈虹感到意识在慢慢流走，脑中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亮，有一片阴影来到了陈虹的脸上，突然一团温软贴在了陈虹的眼皮上，轻轻的吻着，温柔的像闪着翅膀的蝴蝶偶然停在了上面。陈虹听到脑海中有一根神经“啪的”的声音，她的心微微颤动，睁开眼，仰视着林萧，眼里闪烁着明灭的光。

徐娇爱与人嬉戏，在宿舍里。陈虹乐意陪她玩一些幼稚的追逐的游戏，徐娇每每玩不赢的时候，就跌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上，笑到无力的说：“不来了。不来了。我认输。”陈虹就上前挠着她腰上的痒痒肉，陈虹第一次握住她腰的时候，不由得暗叹古人说得不盈一握是何种感受，陈虹忍不住紧了紧手，多么柔软啊，引得她沉溺在一片温柔的海洋里，直到徐娇呼痛，陈虹才收回手来。自那以后，陈虹就爱上了徐娇的腰，走路时总爱揽住她的腰，有时候忍不住，便从后面一下抱住她，靠在她身上，不愿起来，使劲嗅着徐娇颈后好闻的气息，俞使劲嗅俞抓不住这香气，淡淡的，像远远传来的露湿的青草气息。陈虹和徐娇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有时，徐娇在厕所忘拿什么东西时，也会叫陈虹帮忙递递的。陈虹在深刻明白自己彻底迷恋上徐娇之前，还是一个只关注食堂饭菜和高考的中学生，简单又快乐，但在明白自己的感觉之后，她的世界复杂起来，头顶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望不到边际的哀伤绝望。陈虹是在那个无风的晚上明白自己对徐娇的感觉的。那天晚上跟以往的任何一个晚上一样，如果非要说点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么陈虹觉得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水银一般的泄在徐娇的床上，陈虹甚至能看清楚徐娇枕头的龙猫图案。徐娇坐在床上，准备换衣服，陈虹从阳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徐娇如月光一般曼妙身子，瘦弱的胸前卧着一对柔软的白鸽，白鸽红色的嘴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挺立着，徐娇从被里拿出意见浅蓝色的胸衣，轻轻地将白鸽拢在里面，双手在背后摸索着暗扣，陈虹像着了魔似的走到徐娇背后，徐娇侧过脸，月光半明半暗，陈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的手微微颤动着伸向那两排小扣上，轻轻的锁住了暗扣，也锁住了陈虹挣扎的心。陈虹在半夜醒来，看着窗外的树的黑影随着月亮的升高慢慢由长变短，恍惚中看见了一个闪动的影子，陈虹以为是迷路的蝴蝶，待它旋转着落地时，陈虹才知道是片枯萎的树叶。她紧紧的抱住自己，像抱住绝望的虚空。陈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她隐隐感觉到了未来的召唤，一种神秘的，诱惑的力量在陈虹的心底慢慢滋生。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孤独的走在一条白色的小道上，两旁什么都没有，高高的天空云朵在自由的穿梭，她看着自己一直走一直走，从不回头，从不停歇，陈虹看着那始终变幻的天空，她不知道这段路在她后来的梦里是长了些，还是短了些。

江城朵朵闪亮的灯火，已次第如花开放。陈虹将车靠在路边，和林萧在滨江路静静的散步，头顶上缀满了历历的星光，美的像逝去的神话。陈虹看着平静的见面，想着低下依旧流日夜的深水，想着这些年自己过来的日子，她转过脸对林萧说：“这世界真是充满了嘲弄。”夜，已经深了，像无岸的江水漫到了陈虹的心里。林萧挽着她回到了车里。陈虹的车疾驰在这晚空荡的街道上，经过的路面上街有一群白色的幽灵在路灯下孤独的起舞。陈虹半夜醒来，月亮在云层中穿梭，房间逐渐暗下来，她看着满室的黑暗，有一阵风轻轻拂来，她把手悬浮在空中，试图抓住什么，她不知道风从哪里吹来，风在手指间穿过，她闭着眼睛陷入深深的想望中。

徐娇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有意识的躲避陈虹了。跟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的，上课总是一个人先走，放学也不再等她一起了。陈虹不知道徐娇怎么了，她只能无望的哀伤的看着徐娇，但徐娇从不看她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两周以后，陈虹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她终于在宿舍楼梯口等到了徐娇，徐娇看见她顿了一下，便向前走，陈虹拉住她的衣角，低低的问：“徐娇，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嘛？”徐娇没有回头，周围满是黑暗压抑的气息，陈虹觉得她快哭出来了，她听见徐娇说，对不起，我们就这样吧。便急急的上楼了。陈虹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的坐在了地上，她抱着头，无声的哭了，她把脸贴在墙壁上，泪水顺着墙壁滑入了她的嘴里，铁淡淡的腥味锈蚀了味蕾。

陈虹开始无休止的给徐娇写信，每天早早来到教室，将信卡在徐娇的书里，不一会又拿出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字，再放回去。后来，后来，是怎么的，陈虹只记得那条幽深的巷道，她满手是血的抱住冰冷的徐娇，旁边躺着一个中年人，他的头下被雨水蔓延开一片鲜红的血迹。她听到渐渐靠近的警笛声，泪水汹涌而出，她低下头贴在徐娇的惨白的脸上，吻上徐娇的冰冷的唇，脸上湿湿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放下徐娇，慢慢的向巷口走去，拐弯的时候，陈虹忍不住回望了那幽深的巷道，她看见徐娇慢慢的站起来，向她走来，湿湿的长发缠绕在她脸上，眼睛大大的张望着，空洞的呆滞，嘴角却诡异的像上翘起，陈虹看见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她，轻轻地呼唤：“等等我，等等我???????’”

陈虹一下从梦里惊醒，她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平息了一会，在林萧的包里翻出一包女士香烟，急不可耐的点燃，手指不停的颤动，摇曳蓝色的火焰，她深深的吸上一口，搁烟盒的时候，她看见林萧包里掉出的照片，照片上林萧和方立笑的一脸灿烂美好。陈虹用手摩挲着照片，吸完了最后一支烟，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陈虹眼里的光。

陈虹对放假是高兴又怅惘，在放月假的那天下午送徐娇到车站，那天下着大雨，她把伞给徐娇，自己一个人淋雨回家。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到家，电话响了很久，空荡的房间里，只有陈虹的不安作响。陈虹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睡意朦胧时，尖利的电话铃声响起，徐娇说，要搭车来看她，陈虹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认真的打扫着房间，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陈虹忍不住在沙发上打起盹来，天亮了，陈虹知道又是一场梦。

陈虹重重的往脸上扑着粉，她想，岁月真是不饶人，脸上的黑斑已是遮也遮不住的。陈虹今早起来拉开窗帘，有一只黑色的鸟扑腾着飞翔灰色的天空，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只黑色的鸟能飞上25层楼高的公寓。陈虹开车到公司时，阳光已经穿破云霄，发出耀眼的金光。她的办公室里有一群警察等着她，有人上前说道，“陈虹，你涉嫌一起大宗经济诈骗犯罪案和十五年前的一宗命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陈虹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半个月后，林萧来看她，陈虹对她说：“林萧，不要跟方立在一起。”林萧温柔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她冷笑着说：“陈虹，你够了吧，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这个变态???????快说，还有一笔钱你放在哪里.。”陈虹看着林萧这凶狠的模样，她按了按铃，转身走进了黑色的房间。

陈虹坐在狱房的角落里，她其实想告诉林萧，自己已经是艾滋病末期了，方立跟自己有过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