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早晨八点半，市政府秘书长李鸣，在佣人王妈递给他公文包的那短暂几分钟时间，停留在门口那口金鱼缸面前。金鱼缸一米二长，五十公分宽，高度也是一米二，配备一个柜台，靠在门口右侧墙壁上，厚实的钢花玻璃，镶嵌的天衣无缝，缸里有一个小巧而精致假山，缸的底部栽有小草，那十余尾金鱼在水中，摇摆和飘动，输氧器通过塑料管鼓吹起泡泡。金鱼缸的四角和底部周边，安装有微小的霓虹灯管，一缸水散发出绿色的光，像一颗硕大的翡翠安装在那装修豪华的墙面，给整个房屋增加了档次。

出门时，李秘书长又再一次给王妈叮咛；“注意金鱼缸，任何时候都不要断掉电源，鱼缸不能没有充足的氧气，就好像我们人离不开优质的空气，优良的环境一样。”

王妈惟命是从，不停地应声和点头，李秘书长才放心地上了等候他的轿车。

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枝的隙缝，斑斑驳驳地洒在硬化的路面，轿车在两边栽满梧桐的街道上穿行。坐在车上的李秘书长满面得意，满面春风，望着行色匆忙的人群，望着城市的繁华，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这座城市真的美丽，空气质量真好！”

到了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热，桌子上就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李秘书长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言细语加慢条斯理，是高市长：“我说，老李呀，你10点钟去农业局参加一个会议，他们那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研究。你去参加，有个特殊纪律你要坚决执行。（一），不许记录；（二），不许讲话，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不发表任何意见。明白吗？”

高市长那边放下了电话，李秘书长一头雾水，他纳闷：这农业局开的什么会，不记录还不要我说话。管他的哟，高市长的指示是圣旨，严格执行才能保住头上的乌纱。

10点钟，李秘书长来到农业局会议室，一看，参加会议的人员除各县，区农业局长，还有城市周边几个镇镇长，他一走进会场，市农业局崔局长就宣布开会。他说：“高市长工作繁忙，不能参加今天的会议，特别指派李秘书长到会，充分体现了市政府对我们农业这一口的重视和关心。今天研究的主要工作是，集中时间统一焚烧大春作物收获以后，田间所剩下的秸杆的问题。”

啊，李秘书长大吃一惊。集中统一焚烧秸杆，那将要给城市造成大面积的环境污染呀，一百多万的城市居民会有意见的呀。

崔局长继续着他的发言：“今年的大春，取得了又一个丰收，为我市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田间地头的秸杆焚烧后，那灰是不可多得的有机肥料，天然含有丰富的氮，磷，钾，为下季小春粮食增产，减少成本投入，生产城市居民需求的绿色蔬菜，绿色食品有百利无一害。为此决定，从今天，星期五晚上开始，到星期天晚上，全市集中统一在这个时间段，把秸杆焚烧任务完成。”

中午，在农业局食堂的雅间，崔局长陪同李秘书长共进午餐。崔局长为李秘书长酙上一杯“五粮液”，笑着开李秘书长的玩笑：“哎呀，别把嘴噘那么高好不好？不就是没有安排你讲话，作重要指示吗？”

李秘书长依然黑起一张脸，说：“誰稀罕？”

崔局长说；“不安排你在今天的会上讲话，那是上面的意见。”崔局长的心照不宣，加深了李秘书长心中的疑团，因为崔局长说的上面，那也就是他的上面。

一杯下肚：“你看过老电影＜南征北战＞没有？”崔局长问李秘书长：“其实这是题外话哈。”酙上第二杯，崔局长接着说：“一场战争以我军胜利为背景，影片中我军的最高指挥官李军长，他站在一辆坦克上，对欢呼的战士们说，当时要大家转移的时候，同志们都有意见，包括一些指挥员。野战军司令员指示，这是毛主[xi]的战略部署，不要怕摔掉罈罈罐罐，只有牺牲局部的利益，我们才能取得东北战场的伟大胜利，我们才能取得华北战场的伟大胜利，我们才能取得全国战场的伟大胜利。”

李秘书长笑了，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呀，通过那部电影，说明上级的战略部署和作战意图，那是上级站在全局的高度，通盘考虑而形成的。下面的战士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那也是情有可原。”崔局长解释说。

为双方斟上第三杯，崔局长坐回他的位置，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谈话，而是话题一转，感叹地说：“哎呀，这年月当官难，当大官更难哟。你说说，这么大一个城市，那市长天天要考虑好多的事情？大到工业，农业，国民经济发展，gdp的增长速度，还有环境保护等方方面面，小到城市市容市貌，居民菜蓝子，居民健康等等。要面面俱到，全面平衡，全面协调，真的不是那么容容易易。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顾得到手掌，顾不到手心。当官有道，要学会当官，难呀！你我这些跟班跑腿，都应该自觉地围绕领导这个轴心而运转，坚决服从命令和指示。或许有不理解的时候，或者情绪上出现抵触的时候，那也必须跟着感觉走，才不会曲解领导的良苦用意。”

这一番话，让李秘书长这个四川大学中文糸毕业的高才生，“书呆子”终于听出了道道。

第二天早晨，喜欢晨练的李秘书长，心想星期六应该早点起床出去打打太极拳。但当他打开窗户，一股呛人的烟雾冲进了房间，那里面明显带有柴火的味道，他想起昨天的会议，只好关上窗户，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去看早间新闻。

接连两天，烟雾笼罩着这个地级城市，汽车驾驶员在咒骂，飞机的航班晚点，客人们在抱怨。一个半岁的小女孩呛的咳嗽不止，她的父母心痛，拿起电话拨打市长热线，那电话既不是盲音，也不是占线，而是语音提示：“线路维护，请稍候再拨”。

星期天下午九点，高市长在市政府会议室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市公安局局长，市环保局局长，还有市农业局崔局长。高市长恼火地在会上说：“这两天，周边的农民在地里焚烧秸杆，一座城市乌烟瘴气，根据监测资料显示，烟尘浓度超标好多倍，不少群众怨声载道。我们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我们是人民的公仆，为了人民的健康，我要求你们几个局全部出动，全力制止这种行为，尽快地恢复这座城市红红的太阳，湛蓝的天空。但有一条纪律，不要对农民群众发火，不要动辙罚款。主要是给他们讲清楚道理，让他们结束这种行为。”

高市长还宣布说：“为了使任务尽快完成，见到成效，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的交待，决定临时性成立领导小组，具体落实具体抓。由政府办李秘书长任组长，公安局长，环保局长，农业局长为成员。会议结束，马上行动。”

星期一的早晨，太阳正点地照耀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那天底洁净的就像海洋平静的水面。烟雾和阴霾一扫而光，城市的居民们脸上又出现了幸福的笑容。

李秘书长今天的心情很好，当他准时上班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上的那份还散发油墨味的报纸，让他眼睛一亮，那上面醒目地大标题＜警察环保全面出动制止秸杆焚烧＞，让他静下心来，坐在位置上，把那篇新闻仔细认真地阅读了一遍。他想起那天农业局崔局长说的话，真的是不无道理呀：“当官有道，要学会当官，难呀！作为下级服从命令，不理解的时候，要跟着感觉走。”

李秘书长从座位上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