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叶月回来了吗？

翼风像一条经历了暴风雨残忍打击的小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温馨的港湾！他紧紧地抱着妈妈，他多么想睁开眼看看叶月离开的身影，但他不敢，他怕这是在最后一次，虽然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仅仅是几天，叶月一定会回来的！他真的怕，这是叶月离开他最久的一次，也是最长的一次！一同玩耍，一同欢笑，一起学习，一起长大！他的生活中有太多叶月的笑声，他的生命中有太多叶月的身影！他的生命有一半是叶月的，可是如果丢了这一半该怎么办呢？那就不是完整的自己了，这一切翼风不敢再想，他只是紧握着那本不能再卷的《红楼梦》、闭着眼睛躲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想着叶月，并且告诉自己：仅仅是几天，叶月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残酷的梦醒了，翼风有些恍惚，不知是因为羞怯、因为妈妈要上班、因为想安静一下、还是怕妈妈看出自己的心事，他忍着眼泪告诉妈妈自己没事，低着头推着妈妈、催着妈妈快去上班，翼风妈妈怎么会放心自己的孩子呢？但又不能再安慰孩子、提起那些伤心事，她很矛盾，只能默默地看着翼风抱着书跑进了校门，她的目光随着孩子的背影远去，停伫了一会儿，就静静地离开了。翼风躲在墙角落，低着头抱着书等了好长一会儿，猜着妈妈应该走了，现在该做什么了？去上课吗？哭红的眼睛、满脸的泪痕，怎么能进去，别人肯定会笑话自己的！正不知该如何，他抬起头看见土操场的尽头、围墙边上、梧桐树下，几根电线杆安静地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似的。翼风看看周围没有人，这倒是一个好地方，便慢慢地走到了那里，他静静地坐在电线杆上，翻开了那本叶月亲自交给他的《红楼梦》，书页已经很皱了，不知已经被翻了多少遍，页脚的折线不知有几行，翼风翻到最后折页的地方，这是《红楼梦》的第四十五回，写到黛玉值秋分时节又犯了咳嗽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一天傍晚，突然天变，昏昏暗暗，潇湘馆里，黛玉凄凄凉凉地拿起一本《乐府杂稿》来读，看了其中《秋闺怨》、《别离怨》之类的诗，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对未来的渺茫，听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棂，预感到她短暂的青春年华将要逝去了，不觉心有所感，于是临摹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格调写成《代别离》一首，名之曰：《秋窗风雨夕》。翼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到了这首悲情诗上。

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问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一丝微风吹来，翼风却感受到一阵阵浓浓的秋意，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竟没有意识到鸡皮疙瘩已经包围了自己。黛玉是他和叶月最喜欢的人物，他们本来约好一起看的，“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他敬慕黛玉的才华，同情黛玉的遭遇，多少次勾起了自己的不忍之情，这首诗字里行间流露着凄凉悲苦之情，真是秋风秋雨秋煞人，离情离景离人泪！翼风想起了叶月曾经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想起了叶月刚刚离去，想起以前一起品诗的美好的日子已不再，压抑着自己的伤心之情，一遍一遍的看着，好像要在诗中找到叶月一样，故诗重读就仿佛故地重游，更让人痛苦！“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时间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他闭上双眼想着两人一起读书的情景，不一会儿，晶莹的泪水打湿了纸张……

叶月紧握着奶奶的左手，埋头躺在奶奶的怀里伤心的哭泣着，车内的空气像是凝滞了，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伴着叶月的哭声，此时此刻，大人们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奶奶用右手一会儿轻轻地拍拍叶月，一会儿轻柔地抚摸着叶月乌黑乌黑的头发。何爷爷在一旁用慈祥的目光关心着叶月，洪斌坐在车前方，小心地开着车，心琳偶尔转过头来看看叶月，这两人不愧是夫妻俩，多少次两人的目光通过车辆上方的观后镜聚焦在叶月的身上。小车飞快地行驶着，两旁的行道树记录着时间的飞逝，他们迅速地奔跑着，不一会儿像是躲在了车后消失了。难道时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良药，它会悄无声息地治愈人们的心病。不知消失了多少行道树，渐渐地，叶月停止了哭泣，空气中只残留下一阵阵哽咽声，叶月抽出手来依然埋头躺在奶奶的怀里，又渐渐地，空气中只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大人们都以为叶月哭累了睡着了，其实没有，叶月双手紧握着翼风送给她的那块玉，闭着双眼，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泪水却从眼角偷偷地渗了出来……

度过了这难眠的漫长的一夜，翼风依然是神情恍惚地上着课，虽然每一天过得艰难且辛苦，但他清醒地记录着叶月离开的天数，过一天就离叶月回来近了一天，过一天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一天天、一天天，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那时候车也少，下课的时候只要听到小车的喇叭声，他都会飞快地跑到校门口，又一次次的失望而回。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一次课间，翼风又一次被喇叭声吸引到了校门口，这次是真的！车门打开了，何爷爷老两口和洪斌下了车径直地走进了学校，翼风透过车窗在车内搜索着，叶月没有在车里和他玩捉迷藏，这次是真的！叶月没有回来，她没有回来，翼风最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接走叶月的小车回来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也发生了——叶月最终还是没有回来！虽然他憧憬了很多次与叶月相逢的情景，每一次都是欢声笑语的，终于，梦被现实残忍地打得破碎了！翼风跑上去拉着何爷爷的手急切的问着：“爷爷，爷爷，叶月呢？她怎么没有回来？是她不想回来了吗?”问着问着便哭了，可怜的翼风，曾经的泪痕还未消去今又新增了几层。何爷爷告诉翼风：“风儿，叶月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让她留在省城了，方便照看，又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她的爸爸今天回来就是给叶月办理转校手续的。”

“那她以后都不回来了吗？”翼风急忙追问道。

“怎么会呢？只要有时间了，叶月就会回来的！”何奶奶回答道。

“什么时候就有时间了？”翼风问道。

“我们有车，回来也很方便，会经常带叶月回来看望爷爷、奶奶的！”洪斌回答道。

翼风陷入了沉默，他懂了，上次叶月离开的时候他都无能为力，现在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强忍着眼泪，做一个坚强的孩子！这时候，何奶奶将一个装满着五彩纸条的精致小巧的许愿瓶递到翼风面前说：“风儿，这是月月让我稍给你的。”翼风接过许愿瓶，捧在手心上，刚欲问时，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他也无可奈何，话到嘴边又苦苦地咽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爷爷何奶奶和叶月的爸爸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

漫长的夜又来临了，翼风坐在床角，小心翼翼的打开许愿瓶，将所有的小纸条倒在床上，他取出了一个油菜花般金黄的小纸条，翼风认真地看着叶月写给他的话：

“哥哥，还记得小时候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的海洋里玩耍的情景吗？真的想变成一只漂亮的蝴蝶，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飞翔……”

翼风轻轻地放下小纸条，又急切地拿起了另外的几张……

“哥哥，叶月一定会回去看你的，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哥哥，我永远记着那天夜晚柿子树下仅仅属于我们的约定和承诺！”

“哥哥，我就是窗外的明月，不论阴晴圆缺，都会一直陪伴着你！哥哥，

你现在好吗？”

翼风不禁抬头看看窗外，一轮皓月挂在天边树杈上，他希望能在月亮里找到叶月的影子，一朵调皮的惨淡的云朵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他不知道叶月时候能真的回来，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