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场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它的趣味有时候不在于买卖，而是在于看：这里有许多珍贵的摆件儿和好玩的东西值得你去看。就算你不花钱，光凭欣赏这些艺术品也会觉得不虚此行。

当然，除此之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是这里的特色之一。看的人多了，自然买的人就多。为了赚钱，卖家每次都会很卖力的推销自己的产品，他们大多会以一种“专家”似的态度为你讲解这里面的门道。我发现，其实大多数的卖家是懂行的，但里面终究还是少不了那些“滥竽充数”的“伪专家”。说实话，我被那些人骗了有几次，因此买东西的时候格外慎重：哪怕不买，也不愿意买到假货——我实在不希望那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更何况作为中薪阶层的我，除了交房租和吃喝拉撒睡之外，也没啥闲钱了。

虽然这里不缺买家，但仍有一些角落被这些消费者所遗忘，这些地方，往往是人们所不屑一顾的。

我的发现验证了我的观点：这些被人们所不屑一顾的地方，往往是那些宝贝不多的小杂摊子。

这些小杂摊子都齐刷刷地排列在市场街头的拐角处，我发现，有一个驼背的小老头，整天在那里蹲着摆摊儿。

估计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去注意那个小老头儿。

他是一个孤独的老者，每天按部就班地在那里摆着地摊儿。据我所知，他喜欢抽根烟解闷儿。因为每次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都在抽烟。浓浓的烟气不一会儿就盘旋在他的脑瓜顶儿上，他一吸一吹，烟气袅袅，悠然自若。说实话，我还真挺佩服他的淡定——如此冷清的生意竟然还有时间想着解闷儿，真乃神人也！

看看表，现在是六点多钟。我发现，虽然时间挺早，但这条古玩胡同已经满是人了。

这个驼背老头笑盈盈地坐在那里整理他的摊子，他拿出了一件又一件的宝贝，其中，有一块儿其貌不扬的东西——哦，那是一块儿木头。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一个盒子中取出，尔后又慢慢地用双手捧住，并最终把它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这是一块什么木头？竟然让他如此小心谨慎地对待？”我心里疑惑着。看样子，那是一块儿老木头了。它表面挺粗糙，远远地看着就像黑炭。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蹲了下来。

“老先生，这木头怎么卖啊？”

“呃？”老人一抬头，眼神中流露出喜悦的光芒。他放下烟袋杆儿，对我笑着：

“你看看，上好的木头，紫檀，你瞅瞅吧。”

这块儿木头，拿在手里，就像攥着一块儿坑坑洼洼的栅栏条子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它有着一股深沉的檀木香气，那么谁也不会知道这看似腐朽的木头棍子竟然是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料。

可是，我随即便转变了自己刚才的看法：“要是上好紫檀的话，那怎么会在如此简陋的小摊上卖呢？人家买东西的也不是傻子，要是知道这儿有这么好的纯紫檀木料，怎么会不买？这老头的生意又怎么会如此冷清？”

想到这，我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紫檀？不会吧，这么粗糙？！这股子味儿，是不是也是浸染上去的？”我埋怨了一声，但是，老人眼神里的光芒使得我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什么了，　“嚯！嗯，这东西也许不错……”为了安抚老人吧，我说了假话：“这东西我觉得还成，呃……我一会儿再过来。”

老人不说话，继续无言地抽着烟。我慢慢地将这块儿木料放到了摊子的中心处，然后便转身离去。老人身上烟灰的味道渐渐离我远去，我只知道，对于他而言，今天又将是个漫长的寂寞，我或许是他第一个顾客也说不定。

可是走了不多会儿，一个身着整洁，戴着眼镜的男人便走了过去，并在老人那个摊子处停下来了。我一转身，看着他，只见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擦了擦，随即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手电筒端着刚才的那块儿“朽木”看了看。“这一看还真是仔细”，我心里嘀咕着。老人仍坐在那里默不做声，只见那个男人，又端着那块儿木料闻了闻，终于，他发话了：

“不错，是上好的紫檀原木。”

这一声低沉有力，引起周围的人群的驻足观望。

“老先生，多少钱卖？”

“呃，既然你识货，我就给你便宜500吧。”老人放下烟袋杆儿，立起三根手指。

“三百？三千？三……三万？”

老人没说话，但是周遭人群却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玩意儿？紫檀？没有黄花梨贵。”

“这可是原木，这么老大一块儿要是真的那可贵了。”

“不会吧，是真的么……”

人群熙熙攘攘，不一会儿就把整个摊子绕了厚厚地三大圈儿。老人仍不说话，但是，也没抽烟。

我也挤了进去，发现自己离老人更近了，我看见老人蹲坐在那里，指着这块木料，貌似是很懂的样子——“这是小叶紫檀，俗称“小叶檀”，你别看他表面有些粗，但其实剥开表皮，里面的木质很坚硬，而且香气芬芳是永恒的。你剥开一点儿就会发现其实这木头色彩绚丽多变且百毒不侵，万古不朽。檀木向来是辟邪的，故又称圣檀……”

老人侃侃而谈，我站在这里都震惊了。原来，这位老先生才是个真正的专家啊！

“三千卖你，都算便宜。”

“这样，您出个价，咱们共赢好不？”戴眼镜的男子手里拿着钱包，看样子是准备下手了。

“就三千吧。交个朋友吧。”老人眼里含着笑意，拿起烟袋又嘬了起来。此刻，那个男人也露出了笑容，“得嘞！您真干脆！咱交个朋友！我第一次来这儿，其实也去了不少别的地方了，就是不知到哪儿有卖这么好的……”

“原来您也是懂木头的啊！”周围的人群中有人这样问。

“我的确是研究这个的，是不是专家不敢说。”那个男子笑盈盈地将木头用纸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要了老人的电话后，离开了。

我仍伫立在那里，在懊悔错失良机的同时，也在反省着什么……

老人看见了我，面带微笑地对我点了点头，尔后又继续抽着烟了……

这一晃，就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了，我绕了一大圈什么也没买。最后返回的时候还有意向那个驼背的老先生处望了一眼，奇怪的是，他还没走，竟然还似往常一样收拾摊子呢。

“老先生！怎么还没走哪！”

那个老先生又看了我一眼，笑着。

“还有好东西没？”

“有哇，等明天吧！还有，谢谢你啊，你可是我最近以来第一个顾客。本身我想把那个木头卖给你呢！我就要你一千五。”

“哦，咳，我不是不懂行吗，再者说了，您也得挣钱不是，卖这点儿您不是亏大了！”

“咳，这有啥，我愿意，我退休了，没事儿跑来这呆着。哎，我跑这儿来也不光是卖，我也跑这来看哪！”

老人抽着烟，准备离开，而我也拜别了那个驼背的老人，离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