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所有的学习就算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半年间的岗前训练，这个月初毕业了，接下来就要去单位报到上班了。儿子当时从重庆打电话回来，说他还有五天假，想回家看看奶奶。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儿子说他把行李大部分都已经托运到单位了，随身只带着一个行李箱子，说如果我工作忙，就不用去接他了。

儿子懂事了，可我怎么能不去接呢。尽管单位的事情很多。可儿子回来正赶上是个周末，所以我们就去机场接他了。尽管接机不很顺利，光是误点就被通知了两次。原定是下午四点钟到站的航班，最近看见儿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家是不能回了，只能现在省城住上一晚上。

看见儿子，发现他白了，也胖了。用他的话说，在重庆的日子真就是享福。重庆尽管很潮湿可是气候很好，空气也好。特别是是伙食更好。训练的强度又不大，所以吃饭饭留下的时间就是长肉了。他妈妈坐在车后排，高兴得不得了。也许这就是母亲的天性，只好看见儿子胖了，白了，一切也就好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儿子回家，她发现瘦了，黑了，顿时眼泪横流，晚上总是埋怨我当初怎么想着让儿子去读国防生呢。

尽管我给妻子解释，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吃点苦，接受点锻炼，对今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可是妻子听不进去，说现在的社会都成什么样子了，有能耐的人早就给孩子找个好工作。既不吃苦，又能挣大钱。看来我是说不通妻子了。这不怪妻子，因为现在的社会真的就是这样。但是我想，不管社会怎么变化，生命的本质是不能发生变化的。既然是走世界，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就得有生命的能量。

我不后悔。因为我也曾经在部队生活过几年。我知道，别看那是四堵墙，可是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命的一点一滴才真正有着属于生命的归宿感。不当兵的人是不会有体会的。也许我喜欢说经历，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第二天我们早早起程。因为才早晨六点钟，母亲就打电话来了，说她要给孙子包饺子，问我们几点可以回到家里。看来奶奶想见孙子的心更迫切。

在我们家，母亲包的饺子还就是好吃。我喜欢吃，儿子更喜欢吃。所以我们早早起程，大概到十点多钟就已经回到家里了。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心情很好，吃着母亲包的饺子，还真的就是一种终极的享受。因为儿子在家只有五天的时间，所以我觉得有些少了。按说这回离开家乡，回来的次数就不会太多了。再说了，这是他走上工作岗位前最后一次离开家中。所以我的心里总是有些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应该给儿子送点什么。

可是送什么？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很快时间就过了三天。就在前天的早晨，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既然儿子这次算是走上人生之路了，应该有点仪式，应该有点什么说法。不能就这样的走。于是我就和妻子商量，想给儿子再请几天假。妻子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不要说请几天假，就是请一辈子假，她也愿意。

接下来我就和儿子商量。开始儿子还不同意，说第一次去单位报到就给人家请假，会不会影响不好呢。我说可以试试，如果人家不同意，那就按时归队吧。结果当我把电话打到儿子的单位时，对方很是通情达理，说可以。应该让孩子在家多感受几天故乡的情怀。说者无意，可听者顿时茅塞顿开。是呀，儿子从小就在省城读书，这十几年来，很少在家乡呆过。现在要走上人生路了，是该让他好好的感受一回家乡的情怀，记住家乡的魅力。

请好了假，我就和儿子商量，说再过几天他就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了。想来想去，现在就想送他家乡的根。开始儿子一听还有些不大理解。觉得我有些神叨叨的。他去首都上班，又不是去西伯利亚流放。怎么说的会如此的悲壮呢。我看出来了，就对儿子说，人这一生，什么都可以丢弃，唯独不能丢了生命的根。故乡就是生命的根。记住故乡，也就知道怎么样去完善和升华生命了。

我想带着儿子在家乡走几个地方。赶上周末，我就和儿子制定计划。我的家乡很小，就在黄土大原的腹地。今天早晨，我八点起床，结果发现儿子已经早起来了。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弄着手机。看见我就说，他在百度上搜了一下，家乡值得去看的东西很多。不知道现在该从哪里看起呢。我笑笑说，百度上的都是名胜古迹，我们要看的不是这些，而是生命的根。儿子问什么是生命的根呢？我说和生命连在一起的东西就是生命的根。

吃完早点，我们就出门了。这几天也是的，全国都雾霾，唯独我们这里风景独好。天很蓝，空气也很清晰。我们出了县城开始往北走。儿子问去哪里？我用手一指说，看见那些大山了没有？我们就去那里。儿子问我那是什么山？我说是雁门山。在家乡，雁门山算是一道家乡的自然屏障。在民间也有“雁门积雪六月天”的美景之说。尽管我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但是我坚信不疑，知道它一定有过。

说心里话，我知道那里是雁门山，可我也没有真正的爬上去过。今天尽管我对儿子说要去雁门山，可心里也知道，我们未必能走到山顶，毕竟家乡的雁门山就是家乡人一个永远的梦。谁都不愿让美梦醒了，谁又愿意让美梦被现实挤压呢。

我们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儿子用手一指说，怎么大山还离得那么远呢。雁门山到底在哪里呢。我说这就是家乡的大山，看的时候它就在眼前，想靠近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对儿子说，从我开始说去雁门山，其实我们就已经走进了大山。其实现在我们就在雁门山中了。儿子似乎不理解，觉得我是在搪塞他。明明大山就在眼前，怎么说我们已经走在了大山之中呢。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我把车子停下来。告诉儿子，该下车了，就在这里感受一下，什么是家乡的雁门山，什么是家乡的大山梦。尽管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能见度也不错。不管是远眺还是近看，视线都好的出奇。就是刮来的风有些寒意。儿子年轻，穿的很单薄，不像我，里三层，外三层的。就这样我还是感到有些冷。问儿子怎么样？儿子却说，不怎么样。我知道他回答的不是我说的事情。我说的是天气，儿子回答的是风景。是的，也许这半年多来，儿子待在重庆，感受了太多的大山景致。那是在水乡，不像黄土大原，留下的更多是一种厚重。

我不怪儿子，毕竟他还年轻。毕竟他没有在家乡待过太久的时间。再说了，理解黄土地，本身也不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于是我对儿子说，看天边的大山有什么感觉呢？儿子眯起眼睛，端详了半天自言自语的说，除了天蓝，还有太阳，山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看来儿子是把自己的感受融进了一种完全的写真之中。这很正常，毕竟儿子还没有真正的走进社会，所以他也无法体会大自然留给生灵的那些教诲和眷恋。

我告诉儿子，这里的天很蓝，知道为什么吗？儿子说没有污染嘛。我说对也不对。对是的确没有污染。说不对那是因为这里的蓝天其实就是家乡的本真，也是家乡懒于生存的真谛。尽管我你们还很落后，尽管我们还有遗憾。但是在黄土大原上，这种众多的遗憾恰恰就是生命萌动的缺口。没有遗憾怎么可能升华呢。还有太阳，看看这里的太阳，也许感受的就是一种真实的阳光。几乎没有杂质，几乎是没有流失，潇洒的洒落下来，给生命留下的就是一道道生命没有缺憾的记忆。

还有黑乎乎的大山，尽管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可它却是养育我们生命的基础。没有它，就不会有故乡，也不会有故乡的人。这时儿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我，这座大山为什么要叫雁门山呢？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是传说，也许是神话，也许是我们的祖先留下的什么期望吧。我们不需要知道它为什么叫雁门山，我们只要记住它就是家乡的魂，是我们生命的根就行了。

儿子点点头，其实我知道他没有明白。我也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明白了。要真是那样，故乡的根也就少了底蕴，少了生命的传说。儿子问下一站该去哪里？我说去看一个水库，今天叫湖泊。儿子笑了，说真有意思，明明是水库，为什么非要说是湖泊呢。黄土塬上缺水谁都知道。既然没水，我们就该面对现实。

我说，儿子错了。没有不等于不该有。面对现实不是屈服于现实。大沙漠里都可以有湖泊，为什么我们故乡就不能有呢？我们家乡可以出字祖仓颉，可以留住酒圣杜康，怎么就不能有我们还没有认识的东西存在呢。这也是家乡的根。这根可以背负青天，养育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这根可以传承华夏文化，也可以把整个的大唐历史埋进一座大山。同样也可以养育历史，可以荣耀历史。

儿子说昨天他已经和同学去过那里了。要不去别的地方吧。我说没有别的地方，就只有眼前的土地，眼前的蓝天白云和眼前明媚的阳光了。儿子毕竟已经成人，儿子毕竟也受过四年的高等教育，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儿子忽然顿悟，仰头大喊一声说，我懂了，这就是我的故乡，也是我生命未来的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