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村里的几个水坑常年不干。每年的夏天,坑里的水不但多了,也更加清澈了。因此,就成了我们玩耍的地方。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是光着腚在水坑里洗澡。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在水里嬉戏打闹。打闹够了就玩“打嘭嘭”。所谓打嘭嘭,方法很简单,就是头露出水面,两只手不停地向后扒水,两只脚交替着击打水面,就会发出嘭嘭的声音,溅起的水花有一两米高。还经常比赛,看谁的速度快,看谁溅起的水花高,看谁坚持的时间长。另外,也经常比赛“扎猛子”。就是憋足一口气,在水下潜游,谁潜的距离最远谁就算赢了。我们还玩“打滑。”在坑边上找一个“坡”,大家都向坡上泼水,坡就变得滑溜了。然后爬到坡上,坐着或者躺着向下滑,就像在幼儿园里玩滑梯。每年洗澡,都会传来临近村庄有小孩淹死的消息,往往大人看到我们洗澡就说:“某某村又淹死小孩了,淹死了几个,别再洗澡了!”但是,大人说的话我们根本不听,全当耳旁风,还是天天泡在水里。年复一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光腚下水知道不好意思了,也就不洗澡了。
记得十几岁一年的冬天,我去在县城工作的大哥那里。一天上午,他带我到县“人民浴池”去洗澡,那也是县里唯一的浴池。大哥买了票之后,掀开一个黑乎乎的用破棉被做的吊帘子就是更衣室。里面有个大通铺,上面放着洗澡的人脱下的衣服。空气里散发着衣服的汗味,脑油味,鞋袜的臭味,还有通铺上看不见真色的褥子的霉味,真可谓五味俱全。我和大哥脱掉衣服之后又穿上一双用木板做的拖鞋往里走,再掀开一道帘子,就是澡堂了。外边是一个大概二十平方米的大池子,里面还有一个小池子。大池子里挤满了人,清一色的黄皮肤,黑头发,身子的上下中间都有一大片黑毛,黑毛里面还藏着男人才有的那一套东西。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男人的“果体”,还有些好奇,于是在心里说:“男人长大了原来都是这般模样?我长大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看到这些,我便想起农村流传多年的描写男人生殖器的一个谜语:“一个秤杆俩秤砣,秤星没有毫系多。”女人那东西也有一个谜语:“站起来刀劙的,一蹲下笑喜的。”再仔细看看,男人的确实像谜语说得那样。至于女人的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当时我个子小,站在他们中间还不到他们的肩膀,因此,就像站在一片人体的树林里。池子里的水早已变成了泥糊涂,还散发着腥味,汗味,臭味,还有尿臊的味道。可还是有人眯缝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地泡在里面。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洗澡,却不知道怎么去洗,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哥看到便让我用水洗,还让我自己使劲搓身上的泥,他也帮我搓。这时我感到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稠乎乎的,像是村里坑底的淤泥。洗过一阵之后便是一身大汗,身上的泥也搓得差不多了。大哥又带我到小池子边上,里面的水很热,冒着热气的水也清澈了一些。大哥用脸盆从池子里舀了半盆水又兑了些凉水,帮我洗头,还向我身上泼。几遍之后,认为洗干净了,便回到更衣室穿衣服离开。当掀开门上的帘子立马感到外边的空气十分凉爽,也十分清新,全身也感到轻飘飘的,很是舒服。然而里面的肮脏虽然几十年过去,在我脑子里仍然挥之不去。
在当时,冬天能到县人民浴池洗上一次澡,是很奢侈的事,因为虽说挂着“人民浴池”的牌子,但是有钱的人民可以去洗,没钱的人民是不能去洗的。因此,我回到村里,还和小童伴们说我在县里洗过澡,他们都很羡慕。反而,也听到了关于县人民浴池里肮脏的传说:“里面的水等洗澡的都走了,澄清之后,下面的泥有半尺厚,都是人身上搓下来的泥和老皮,还有脚皴和手皴,也有人尿在里面。管理澡堂的人就用那喂猪,还养了几头大肥猪。”听到这些,我又想起了洗澡时脚底下稠乎乎的东西,顿时,又感到恶心。
第二次去县里洗澡,是我应征入伍。换军装之前,我们排好队去县人民浴池洗澡。因为几年前的肮脏在我心里留下的阴影极深,不太想去,但又不能不去。进去之后,都是马上入伍的农村孩子,人更多,简直像煮饺子,一个挨一个,池子里站都站不下。看到这种情况,我根本没下大池子,直接从小池子里舀了几盆水往身上泼了几遍就出来换上了新军装。
到了部队,一开始是在鹰潭,部队没有专门的澡堂,都是自己想法洗澡。幸好鹰潭气候较热,一年里面可以用凉水洗澡的时间较长。一年之后的八月份又换防到了徐州。八月份的徐州,骄阳似火,烈日炎炎。部队有个标准的游泳池,是前一个部队留下来的。我在没事的时候就泡在水里,还是用在农村学会的打嘭嘭在水里玩,一个参谋看到开玩笑说我:“你这就是农村的野孩子洗澡,不是游泳,还是我教你正规的游泳吧,先学蛙泳,蛙泳学好了再学其他的。”我一听很高兴,于是他毫无保留的教,我也虚心地学。没几次就学会了,再加上我勤奋练习,一周之后就能在游泳池里来回地游了。也体会到,正规的游泳就是好,既省劲速度也快。因为客观原因,那位参谋只教会蛙泳没时间再教其他的了,因此,我也只学会了蛙泳。后来到了地方,我用蛙泳游泳,认识我的人说我游的好,不认识的人看我游还称赞说:“你看人家游得多好,动作多标准,也好看……”我听到很高兴,因此也想起了现在不知在哪里的那位参谋。
天渐渐地冷了,游泳池里不能洗澡了。我们又到团部的浴池里洗澡。浴室旁边有两个锅炉,大锅炉是专门为洗澡烧热水用的,烧锅炉的是个当地的大个子老头,很负责。小锅炉是烧开水用的,烧锅炉的也是当地老百姓,三十多岁。他一天到晚嬉皮笑脸,酸不拉几,说话还结巴。经常给男兵们说些酸话,讲些酸故事。看到年轻漂亮的家属更不放过,说的更加露骨。有的家属洗澡时还提着暖水瓶顺便打开水,家属们问他:“水开了吗?”他色眯眯地看着人家说:“没——没——没开,你蹲——蹲——蹲下——就——就开了。”家属骂道:“滚,不要脸!”他听后仍然嬉皮笑脸,不当一回事,下次见面还是这样。浴室里只有一个大池子,是泡澡用的。每次洗澡,我一个老乡总喜欢和我在一起,他的调皮话也最多,我们正在泡的时候,他问我:“你说女的怎么洗澡?她们那里面会不会灌进水去……”我听后笑笑说:“不知道。”实际上,他问的这个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鲜问题,很多男孩子都问过。不但他想知道,恐怕都想知道。我们泡够了,就躺在宽大的池子边上互相搓澡。但不能在里面打肥皂,一旦有人打肥皂,烧锅炉的老头很严肃的大声警告:“打肥皂在外边!”因为在池子里打肥皂水很快就脏。大池子旁边有几个淋浴头,身上的泥搓干净之后可以去那里洗头,打肥皂,直到洗完为止。
后来,我又去济南学习。学校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洗澡要到其他部队去洗。军人干什么都是集体活动,洗澡也是,要排队一起去。排队的时候,男学员在前面,女学员在后面。到了浴池,男学员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女学员进了女浴室。毕竟是部队,里面很干净,更衣室不再是通铺,是一排小床,上面的被褥也很干净,墙上还有一排挂衣服的钩子。池子里的水也很清澈,还有一排淋浴头。我先在大池子里泡上一阵,泡的时候,一个同学也喜欢开玩笑,还是用老乡的那些话问我:“你说女的洗澡……”,我说:“不知道,你过去看看。”他说:“倒是想去,就是不敢……”我洗得很是认真,先是泡,再仔细地搓,然后再到淋浴头下一遍又一遍地打肥皂,再洗头,每次洗都要洗上一个多小时,洗完之后再排队回来。
回到地方,我又上学读书。每逢星期天就到市里的人民浴池去洗澡。这里的浴池没有部队的好,但比我们县里的好多了。通铺还算干净,池子也大,水也干净了许多,还有两个老头跑来跑去地服务。当时洗澡不管你是普通百姓还是领导,都在一起洗。我们校长是个老革命,也去洗澡。他有经验,总是早去,早去人少,水也干净。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洗完坐在通铺上休息,穿着裤头,披着大毛巾,花白的头发梳得一根不乱,显得很有风度。手里端着套着用塑料绳编织精美的茶杯套的茶杯,茶杯里茶水还冒着香味。他一边品茶一边抽烟,还谦和地和两个服务老头聊天,也给他们烟抽。老头抽着他的烟,更乐意给他服务,提着暖水瓶站在一旁,看他的水喝完了,又赶快给他倒满。经常是我们洗完出来,他还坐在那里没走。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的课外活动,一个同学抽的一支烟有四十多公分长。一开始还认为他在出洋相,抽的不是烟,仔细一看真的是香烟。我问他:“你怎么弄这么长一根烟?”他说:“想要吗?等星期六下午带你去,要多少有多少!”我听后并没当回事。结果星期六下午他喊我:“走!”我说:“干啥去?”他说:“去洗澡!”于是,我跟他来到卷烟厂。他把我带到了卷烟车间一个女工那里,说是他表姐。他表姐人很好,很热情,见我们来了,转身从生产线上抓了一把要装盒的香烟给我们抽,我没要,同学要了一只。他表姐说:“你们先去洗澡,洗完了再过来玩。”又说了几句话,我们就去洗澡。这里的浴池虽没有市里的设备齐全,也没那里干净,但洗澡的人很少,除了我们几个同学几乎没有别人。洗完之后,我们又去和他表姐告别。他表姐边干活边给我们说话。这时我看到她的机器旁放着一个竹篓子,里面放的就是同学抽的那种很长的烟,我拿起了一根,他表姐说:“这是废品,叫跑条,拿几根去玩吧!”我没客气,拿了几根。从此之后,我们不再去市里花钱洗澡,只要听说那个单位有浴池,就想法混进去。
毕业之后,我留在市直机关。随着经济的发展,机关的各方面的条件也随之改善,内部建了浴池,洗澡方便多了。也真体会到,自己有了浴池就是好,它既是个讲卫生的地方,也是一个信息来源的地方,给大家带来了很多话题,也给我们带来了欢声笑语。
我经常陪领导出发。每次出发,只要上车出了机关大门,就好像解放了一样,领导主动放下了架子,我们也自动升格。说话拉呱不像在机关,尊贵卑微,等级分明。往往是无所顾忌,有啥说啥,看谁说的最多,看谁说的最精彩,说的都是裤裆里的事。我一个同事更是这样,三句话不离本行。他说男人那东西谁的像擀面杖,谁的像大罗卜,谁的像黄瓜,谁的是“阴阳diao”,硬不硬都是一个样。更引起大家兴奋的是他能把机关所有女人的*房说上一遍,谁的大,谁的小,谁的下垂像两个长茄子,谁的隆起像两个大馒头,谁的扁平像扣在胸前的两个盘子,谁的就是一层皮。谁的*头像红花椒,谁的*头紫桑葚。谁多胖谁多瘦,谁的皮肤又白又细腻,谁的皮肤又黑又粗糙,哪个地方有颗黑痣和伤疤,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感到奇怪就问他:“你都见过,也都摸过?”他嬉皮笑脸地说:“没有!”我又问:“你怎么知道的?”他只笑,不说话。过了一阵他憋不住了,趴在我耳朵上神秘地说:“我听我老婆子说的,她们女的在机关洗澡时还比过。”我说:“比的结果咋样?看来是你老婆最好了?”他抖抖肩膀说:“那当然,谁都没她身上白,她的*房也最好!”我又问:“像个啥?”他用右手比划着说:“像两个大馒头,一把都摸不过来!”我又说:“给个机会,也让我一饱眼福,摸上一把!”他听后看着我只是咧着嘴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出发回来,我去机关浴池洗澡,正好碰上他老婆洗澡出来,我凑上去说:“洗完了?洗干净了?洗白了吗?下次洗澡我给你搓背?”她听到好像若无其事,装没听见,但我看出她要报复,早已做好防备,她突然踢我一脚说:“滚!”我躲开了她没踢着。我又说:“我知道,都没你的*房好,像两个大馒头!”她又到我身上打了一下说:“听谁说的!”我说:“我看见的!”她又拿起湿毛巾抽我,我赶快钻进了男浴室。
随着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再加上卫生意识的增强,那些既能使大家讲了卫生,也能使一些疾病带来交叉感染的老浴池逐渐地没有了。那些曾经生意兴隆的人民浴池不再属于人民了,也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名词了。取之而来的是各家都有了卫生间,都装上了浴盆,淋浴喷头。还有各种品牌的太阳能、电热器也进了各家各户,洗澡不用出门,随时都可以洗。然而,虽有了这些,好像又失去了很多,恐怕再也看不到那么多的果体男人了。描写男人和女人那东西的谜语也将被人遗忘。对女人如何洗澡的问题没人再提了,也不感到神秘了。被同事描述过*房的女人也都变成了老太婆,也不那么吸引男人了。也没有新的信息来源了……。想到这里未免有些伤感。也真体会到,旧的事物没有了,永远不会再有,新的事物来了,比旧的更好。但是,我却对那些曾为人们做过贡献的旧事物恋恋不舍,经常回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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