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的自然不可信，耳闻目睹的也未必是实事。毕竟耳和目也要听脑袋指挥，而脑袋还取决于屁股的位置。所以所谓每一件真相，其实就是一个罗生门。你要走哪个门，多数要受无聊导演来摆布。而更多人还声称要执着真相，其实这只是说明他们比导演还无聊。

这几天，关于东北大妈碰瓷和外国小伙撞人的事，就上演了这样一道罗生门。这道门里就有三个真相，一个是碰瓷敲诈，一个是撞人骂街，另一个是先碰瓷然后骂街。请相信这三个绝对都是真相：碰是真相，否则不会皮外伤。无照闯红灯也是真相，否则也不至于撞。然而究竟是碰还是撞，究竟是躺着耍赖还是撞人骂街，这就像是推还是敲一样，成了哲学问题。

真相难找，那就放开真相找屁股。在这里发稿的记者的眼睛显然坐在了老外屁股上，打酱油拍的镜头则和大妈站在了一起，而现场的围观者们则随便站位看了一场热闹的西洋景，至于剩下的13亿人则显然被老老实实的忽悠了一把，让不少人一下子从崇高的道德君子滑落成了摸象的盲人。

要说中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围观。以前围观砍头，还能捞个血馒头。现在围观事故，只是为打发无聊。反正同情也好，谴责也罢，都有的是，不消耗一点真金白银。没准这件事还没完，接下来再分成挺大妈派和挺洋小伙派，两派再来一场网络论战，或再相约一次来几场现实决斗，那就更热闹。但不管谁输谁赢，其实都无关真相。----所谓真相只在权力者手里，谁官大谁说了算！警察的话就是真相！

要说的是，热闹总会过去。大妈爬起来不再纠缠，小伙关起来不再骂街，这热点也就凉了。更多无聊的人，只好等待下一个热点，好在下一次追究真相的过程中，打发更多积攒起来的无聊。

一定要追究的话，这事压根儿也不算回事。小伙和大妈都只一人，一对一的戏没多少彩头。可是，要是一对多，或者多对多了，也未必就热闹，因为这样的事太多见，多数连围观的兴趣和无聊的发泄都不再有。

每当看一个魔术师把成百上千人玩弄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就觉得悲哀。可这成百上千人却照样乐此不疲。其中有几人会去追究真相？他们反而是享受这种被骗的过程，还主动的送上钱来。这魔术师的道行就让人钦佩。

好在魔术师第一时间告诉了你这是骗术，所以至今还很少听到有人走火入魔要像魔术师那样把白纸变钞票。而更多大师比魔术师厉害，他们忽悠着人们，到死都相信自己说的就是真相。

例如基督徒们绝对相信圣母梦中受孕绝对是真相，中国古人绝对相信黄帝就是文曲星下凡，水浒一百单八将就更加相信自己是天罡地煞。跟随陈胜的战士们则千真万确的相信“大楚兴陈胜王”的偈语。

这里的每一条，看似不可理解，但却都能在现实里找到对应物：它们就像数百万工农红军曾经相信大救星会带领他们走向共产主义的天堂一样！就像九亿农民大多数到现在还相信先富起来的党会带领他们一起富裕一样！就像十亿还在待富里挣扎的国民仍然在期待和先富们一起富起来一样，就像七千万先锋队员至今还相信更先锋的队员们绝对无产一样！

---有人对着一群被关在一个密不透光的铁屋子里的人说，世界就这么大，宇宙从来没太阳，你大概也只能相信这就是真相。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你信和不信，对此都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门缝里偶尔喊是露出了一丝光亮，正如魔术师总有穿帮的时候。看着薄熙来刘志军们一个个从天堂坠落，那一身的沉重砸死了多少蚂蚁！就是一个村长走光了的身价，也把多少人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吓了出来。再看看洗澡洗出了多少徐三多，测谎仪吓出了多少小谋子，于是就自然而然的推断，“官员财产公示”的话，没准真会让天塌下来！果真如此，就会把铁屋子砸出一个洞来！到那时阳光下高瞻远瞩的看，一定比铁屋里黑灯瞎火的摸，得到的更真！但对习惯了黑暗的人来说，还真会不适应！

真相难，难于上青天。所以对大家公认了的真相，你最好或只好承认。然而，你怎么肯定你喝的牛奶不是三聚？尤其是当市长带头在镜头下也喝以后。你如何检测你吸的空气不会危害你的肺？尤其是砖家信誓旦旦的说pm2.5不会致癌的时候。你到哪里去寻找为你服务的人？尤其是当老爷们就要入住官衙的时候！你如何判断你是否幸福？尤其是当央视的屏幕里人人都那么幸福，国家的文件里复兴指数都超过65%的时候！　

当局者迷，大浪淘沙，也许经过时间的沉淀，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然而这时间要多长呢？刚看了一篇《郭巨埋儿之真相》很有意思。你可以选择相信二十四孝里的郭巨，不妨也可以看看野史里的郭巨，没准两个都是真相呢！

前者就不说了，只说后者。《河南民间文学集成安阳故事卷》中，有一段《郭巨真孝母假埋子的传说》是这样的：郭巨一伙做响马发了财，但抢来的钱没法对娘说，也不好给邻居解释。于是郭巨就把财宝换成金子装到罐子里还写了两行字埋到村外的河边。然后他回来来跟老婆唱戏，说要埋儿云云。老婆拗不过他，只好抱着孩子一起到村头河边挖坑。当然坑的位置是郭巨指定的，挖的结果也确定无疑。于是就挖出了一罐金子。郭巨说：“娘，咱人穷志不短，冻死不烤灯头火，饿死不吃昧心食，这金子咱不要。”娘说：“傻孩子，你看“天赐郭巨，神不能占，鬼不能夺”，天赐的咋能不要？”就这样，郭巨装着傻眼，老婆真的傻笑，老娘最后明断，三人对天磕了头，就抱着罐子幸福的离开了。

至于后来郭巨要上二十四孝，秀才们自然就要节略过响马一节，而只写孝顺一事，这叫艺术加工！于是这么一加工，就把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加工成了感动中国的千年模范！

其实，究竟是强盗还是孝子，是公仆还是老爷，是无产者还是大富豪，真的不重要。因为这并不取决于事实的真相，而取决于你要哪个真相。正如今天你是唯我彭大将军，明天就是彭罗陆杨反革命集团。前天还是叛徒内奸工贼，昨天就成了无产阶级思想家革命家。白天还是宪法里革命接班人，晚上就成了篡党夺权的野心家。台上还是之乎者也的党书记，床上就成了不堪入目的大流氓！……说实在的，这反差很大的两面，也许都是真相！你究竟看到哪面，完全取决于你想看哪面！

所谓真相，也许真的存在。只是有时被遮蔽恍如都市的雾霾，有时被禁锢恍如白驹过隙，有时太庞大恰似盲人摸象。因此，或者我们只能相信被赐予的谎言，或者只好去虔诚的跪拜天堂就在前方，或者去铿锵的争论大象就是一根柱子。而更多的情况下，我们连脑袋都懒得转一下，连屁股都不会挪一点，就立即相信那个最接近我们胃口、符合我们身份、和我们立场一致、符合我们意识形态的想象，认定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哲学的说，世上本来没有真相，只因为追求的人太多了，真相也就一个接一个的诞生了。科学的想，真相也许有，假如你有一双千里眼顺风耳和读心术，或者你是一只长寿万年的老龟的话！

对自己和多数人来说，当然也知道这些，但却还是不思悔改。究其原因，就是觉得肩膀上的东西毕竟不是鸟窝，颅骨内的东西毕竟和猪不一样。看自己真是不可救药了。

于木鱼宅

2013-1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