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夜风昼雨

发表于-2013年12月06日 清晨5:30评论-3条

海面余辉连桥红,晚风不语夕阳斜。

傍晚,天边的夕阳映红了海面。公交车行驶在大桥上,车窗外是那般的美丽,车里边却是拥挤不堪。

公交车后门处站着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个子偏瘦,身高偏矮,脸上犹然刻下了上门跑业务被拒之门外的风霜之苦。

他一手提着黑色皮包一手的手指勉强扣着安全拉手,颤颤颠颠地被人群挤来挤去。他想挪动一下位置,可是被夹在人群中动惮不得。

偶的,他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

“才凤,什么事?”

“我又失业了。”

“什么?又失业?什么情况?”男子惊讶地叫起来。

“我被开除了。”才凤的声音有些沙哑。

“回来再说,我现在挤公交车,挂了。”男子把手机揣进左边裤兜里,嘴上嘀咕了一句“挤死人了”,又回手摸了口袋,看看手机是否还在。

下桥第一站,男子就下了车。在路边整了一下衣服,撩了一下稀疏的头发,重新拾起了一点点的自信走了。

走到门口,男子在包里翻倒钥匙,门忽然被拉开了。

“钥匙没找到。”男子随着女人走进去,把包往地上一放,一边关门一边说。

房子比较小,门边摆的是一张单人床,有三床被子,床尾一张可以收合的桌子,除了一台十五寸的电视机,没有多余的电器了。厨房和卫生间连在一起,都隔在房间的外面,看样子也是租来的。

电视的画面停在中央一套,画面极其模糊。女人坐在床尾盯着电视机,脸上毫无喜色。

男人在门边换了一双拖鞋,走到女人面前,随手挪来一只小凳,坐下来与她说话。

“你又被开除了?”

女人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次是什么原因被开除了?你不是都已经上手了吗?”男人追问道。

女人开口说出了原因。“今天上午,一个人刚去倒了一杯水,从我身边经过,把水泼在我鞋上了,我没忍住就骂她瞎了。虽然她一口一口说抱歉对不起,但是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主管说我没有尊重同事,车间里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就让我不要干了。”

男人掏出烟盒,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抽了半截的烟点上,抽了一口,淡淡地对女人说:“才凤,你叫我怎么说你,你来这边已经两个月了,你看你被开除了几次了?我哪来那么多精力替你找工作。你就不能学点好的,为什么总是要开口去骂你的同事,你这性子谁能接受你啊。”

没错,女人就是男人在电话里说的才凤。

男人了一口烟,又道:“才凤,你自己看看,上一次你在针织厂是跟同事大打出手,还把人的脖子抓出血才所以被辞退了,再上一次,你在那家电子厂的时候,用热开水泼了别人的手,再往前一次,你去上班才两天就跟领班吵架,你这都已经第三次了,你这个破脾气是会害你一辈子的。”

才凤听着男人的数落,咬着嘴唇问:“那我能怎么着,难道我要忍气吞声地被欺负吗?”

“你遇事就是没脑子,真不知道你爸生下你是对是错。你要知道,你妈走了那么多年也没消息,你爸又好赌欠了高利贷被打断一只脚,他求我把你带出来打工,就是希望你能安心工作赚一点钱回去还利,你倒好,出来两个月就开除了三次,你遇事就争强,也不看看自己得理不得理?”男人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了一个酒瓶里,吐着烟雾很不情愿地说,“要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我钟德财也没那个义务照顾你。”

才凤被钟德财的话说得流下了眼泪,一边哽咽一边扬起衣袖擦了去。

钟德财看不下去,伸手推了才凤的肩膀,道:“有什么好哭的,我又没说错,你跟着我出来,我供你吃供你住还帮你找工作,你自己没有努力,也怪不得别人。”

见才凤没有所动,钟德财继续说:“好啦,把眼泪擦一擦,今天不在家里吃饭了,我带你去外面吃。”

钟德财站起身,顺便把才凤拉了起来。才凤忍着眼泪跟钟德财出了门。

钟德财领着才凤来到工业区边上的小村子里转了一圈,在一家小炒店相对坐下。钟德财问才凤要吃什么菜。

才凤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是鼻腔里的咽泣还在。用“随便”两个字回了他。

看才凤没有主义,钟德财抓起了手机,大幅摇着身子走到菜架前,提高了嗓音对老板点了两个菜,茄子炒瘦肉和酸辣土豆丝,又叫了一份乌云托月,然后把西装往屁股后面一撩走回了位置。

才凤一直拿着纸巾在鼻子底下捂着,钟德财叫她把纸巾放下,“明天再去找过一份工作,不行的话就再休息几天,工作的事也急不来”,钟德财好心好意地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又起身去打了两碗饭,一碗给才凤,一碗自己端着。

才凤的一碗饭没有吃完,钟德财已经添了三次饭。结账的时候老板算了一下,说二十一块,钟德财给老板二十,说“一块钱就当优惠了”。

老板一脸不舍得,说“我这店小利薄,菜价又高,经不起这样的优惠了。”

钟德财不管老板的话,就给了二十块钱,临走还说“那么难吃的菜还要二十块钱,没让你赔我就不错了。”

他先才凤一步走出去,老板手里握着那两张十块的,翘着鼻子也骂了一句“没钱就不要充大款。”

走在回家的路上,钟德财指着周边还亮着灯的工厂,对才凤说:“你看这些工厂,一天到晚都在招聘,没事你就来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要找到工作赚钱了,你爸估计也等着你的钱回去买种子呢。”

才凤也觉得钟德财说的没错,点点了头,说“财哥,我会的。”

村里人都知道钟德财三十好几了却一直还是光棍,虽然不清楚他在这个大城市里是做什么,但他每次回家都会带上好酒好烟,所以别人也都觉得他混得还不错,才凤爸才会求他带着她出来。

才凤跟着钟德财到了城里,为了省下一个人的房租就住在钟德财的出租屋里。日子久了,才知道钟德财并不像村里人说的“混得好”,其实也就是跑业务的,有时候甚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也是他一直单身的原因。

回到住处,两个人轮流洗完了澡,把衣服搓洗出去后,钟德财在床上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又抱了一床被子下去,就躺着睡了。

才凤躺在床上,也许是受到工作的影响,久久没有入眠,一直在听着她财哥的鼾声。

第二天起来,钟德财照着往常一样,把被子卷到了床上,又把垫在地上的被子卷起来。洗漱完后,对着一块巴掌大的镜子梳理了一番,提着那个皮包就出了门。

才凤起来,把那个“家”稍微收拾了一遍,也出门寻工作去了。

晚上,钟德财回到家,才凤已经做了饭在等他。吃饭的时候,钟德财问才凤,“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才凤说“没找到”。

钟德财也没再问下去,吃完饭又像平常一样,看着模糊的电视画面,到了晚间困意起了,就是洗澡睡觉。钟德财在城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潇洒,更别说出去花天酒地。

一连好几天过去,才凤都没有找到工作,钟德财依旧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日子一天天重复着。钟德财能做的,就是提供吃的住的,对于才凤的工作,他也是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钟德财晚上回到家里,吃完饭坐着看电视的时候,才凤突然问钟德财借钱。

“财哥,我爸打电话问我寄钱了,我没跟他说我还没上班,你看能不能帮我先垫上。”

钟德财思考了一下,“村里人都知道我在这混得开,才凤出来也应该有赚钱才对了”,碍着村里人都以为他“混得不错”的面子,钟德财说“要不我先帮你垫五百,你赚到钱再给我。”

才凤认真地谢了他,说“赚了钱一定还上”,还说了“财哥真是好人”之类的奉承的话。

第二天,钟德财出门去上班了,但是他一上午都没得安心。一心念着答应垫给才凤的五百块钱的事。

钟德财想了一上午也想不到可以来钱的地方,中午回到公司里,便开口找老板借钱。

“黄总,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在老板办公室,钟德财拘束得不能再拘束了。

老板拍着桌子,大骂:“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借钱?”

钟德财点了一下头,又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地说:“嗯,我都没出业绩,生活都过不了,就算我先向你预支,从工资里扣的。”

黄总继续骂他:“你知道你没出业绩,你还敢来跟我提工资,我没把你开除已经是不错了,你好的不学尽学那些痞的,我凭什么借钱给你,我又不是慈善机构。”

钟德财欲哭无泪,心里头酸酸的,没借到钱不说,被老板批了一顿,灰头灰脸地走出了老板办公室。

下午,钟德财的心里更加焦躁不安,碍着自己的面子不能丢,他还得努力筹钱。钟德财在翻看客户跟踪记录,突然想到了一个客户应该能帮到他,钟德财便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个客户身上了。

先是电话联系好了,钟德财又挤着公交车到了客户店里。

“陈先生,最近生意可好?”钟德财问店里一名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光头,双眼凹陷,油光油光的脸上显出一些恶气,脖劲处还有纹身露了出来。

“小钟啊,你很久没来了,是不是有业务给我了。”钟德财问的陈先生右手拍在他的左手臂上,使劲不小,钟德财差一点就应势倒下了。

钟德财脸上挤出了一阵难看的笑容,说道:“陈先生,就是手头有点紧了,想看看你这里有没有路子,得帮我撑过去。”

“路子肯定是有的啦,都这么多年了,这一带谁不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是不是,就看你愿不愿意做”,陈先生一脸坏笑地说。

“还是老样子吗,能不能涨一点了。”钟德财问他。

“你要多少钱?”

“也不多,就五百吧”,钟德财伸出一个手掌,又改口说,“不,八百。”

陈先生笑开了牙,陈先生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钟德财,说:“所有人当中就你是做最少的,好了,看在老熟人的份上就给你这一次,不过下次可不讲情面了,我也是做生意的。”

晚上回到家,快十点了,才凤已经上床睡觉,地上的被子也铺好了。钟德财进了门,把皮包放下换上了拖鞋,坐在地铺上抽了一支烟也睡下了。

第二天起来,钟德财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一个烂了边的钱包,从里边拿出了五百块钱,递给才凤。

“你今天去存回去,然后得回来找工作,再找不到工作我们都得完蛋了。”

才凤接过钱,数了两遍,捆好直接塞进了裤腰的小口袋里。口袋布料不是同裤子一个类别的,应是自己缝上去,别说,用着也是很方便。

钟德财和往常一样去公司报道了。早会开始,钟德财发现气氛不对,十几个业务员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黄总进了会议室,把钟德财叫了出去。

在黄总的办公室里,钟德财强行挤出了自己的微笑,问“黄总有什么指示?”

黄总也微微一笑,说:“小钟昨天出单了?”

钟德财的心里塌了,一时回答不上来。“黄……黄总……我……那个……”。

他的支支吾吾被黄总打断,“出单了是好事啊,你看我昨天中午才说了你,下午就出单了,你就是没有压力就没了动力,哈哈哈。”

“黄总,我……”钟德财把头低了下去。

“怎么说话像女人了,没事,好好努力,我看好你的。那个出货的款呢,你怎么没交过来?”黄总伸出手去要钱。

钟德财脸上灼热灼热,心想:“完了,事情败露了”,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回答,犹豫中,他扑地跪到地上,哭丧起来。

“黄总,我没有出单?”

“什么?你没有出单?那你从仓库里取走的三千货物是怎么回事?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不会是想私吞货款吧!”黄总突然改了脸色,大发雷霆了,“私吞货款是犯罪的。”

钟德财一个大男人,突然跪在地上哭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啊。听到黄总说的“私吞货款,犯罪”这些话,钟德财知道事情终究是暴露了,再也没法隐瞒下去,便主动说了实情。

原来,陈先生的店面只是一个幌子,幕后其实是一个倒卖回收高档商品的利益组织,经常低价收购别人的高档货品,不管偷盗抢夺还是坑蒙拐骗的货品都收进来,再以市场价的折扣售出,赚取中间利润,对经常交易的熟人还会高利息放贷,手下也雇了不少流氓分子。

钟德财从仓库“出”的三千洋酒,就是以八百元的价格卖给陈先生的。他自己以为黄总不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公司里时有发生,而且干这事的也不是他一个人。钟德财把之前的几次“出货”都做了交代,还抖出了好几个同事。

“什么?你这是明摆着的盗窃公司财务,是犯法的。”黄总大骂一声,“你们在我公司上班,原来是监守自盗。”

黄总拿起电话,钟德财赶紧扑上去摁掉。“黄总,别报警,我求你……”钟德财苦苦哀求道。

黄总也在寻思:“他怎么知道我要报警?就他们这样子抓起来也不顶屁用。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犹豫了一下,黄总还是放下了电话,说:“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小人,你们和陈先生的勾当,不是我可以管的,但是你们偷了我的货,只要这个货款给我补上,我可以不追究,给你两天的时间,否则就到派出所去吧,还有,你们几个明天开始都不用来上班了。”

钟德财从公司里出来,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他,在谩骂他,又好像听见有人说要给他一点教训。

他像一只老鼠,大白天地误闯到了闹市街,人人都在喊着要打他,他无处躲藏。

刚刚被老板炒了鱿鱼,钟德财心里压抑着,还得在两天之内补上两次“出货”的款,钟德财心想:“就是把我杀了也拿不出六千块钱啊”。

夜已经降临了,街灯通明,汽车的尾灯闪烁着耀眼的红色。

钟德财手里持着一瓶白酒,摇摇晃晃走路,还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嘴上也在谩骂:“你个糟老头,要不是帮你女儿,我何尝会丢了工作,搞得如此狼狈;你个黄世仁,不就是拿你几瓶酒吗,至于把我们都送进去嘛,我们在给你拼死拼命地跑市场,你给了我们几个钱……”

钟德财刚刚走到巷子,灯光昏暗,发现前面站着两三个人,他立刻停下,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的确是有三个人。他借着酒胆问:“你们要干嘛,想抢劫啊,告诉你们,我没钱。”

钟德财一边说,一边大摇手势,末了,又扶着墙往前走。

那时,他只看了前面有三个人,也没回头看身后,不知道身后也串出来几个大汉。

他一边走,一边喝酒,蓦地,后面冲上一个高个子,往他臀部当中就是一脚踹去。钟德财冷不防吃了这一脚,身材瘦小的他,加上醉意浓浓,没站稳,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没等钟德财回神,七八个汉子已经围了上来,照着地上的钟德财一阵拳打脚踢。钟德财双手抱着头部,佝偻了身子,任打任踢。

钟德财一阵慌乱,也看不清几个人的面貌,只能乱喊乱叫:“你们为什么打我,你们是什么人……救命啊,打人啦……”

钟德财的嘶喊声引来了路过的几个行人,他们怕事,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几个人打了好一阵才停下手,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你活腻了,陈先生的事你也敢抖,今天就给你个教训,下次就让你在地球上消失。”

几个人扬手离去,走在后面的两个打手朝着地上不能动荡的钟德财吐了口沫,又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许久,钟德财才慢慢地爬了起来,摸着全身的痛,好像骨头都已经散架了。又摸了额头和脸上,到处都是伤,嘴角的液体被吸进去又吐了出来,应该是血渍。

钟德财捡起了酒瓶,朝着黑暗里乱打了一通,还在大言不惭的说:“有本事和我单挑,我一个一个扭断你们的手脚”。骂完,又对着瓶子喝了两口。

回到住处,钟德财醉醺醺的,都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疼痛。敲开了门,待才凤把门打开,钟德财一头栽在了采访的胸前,不时地打嗝,一身酒气,还满口酒话。

才凤被眼前的钟德财吓傻了,赶紧接下了他手里的酒瓶,再看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有血迹,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了几处,狼狈极了。闻着钟德财身上的酒味,才凤猜想,钟德财是喝醉了遇上抢劫了。

才凤把他放到了床上,又去搜他的口袋,那个破烂的钱包还在,里边还有两百多块钱,不像被抢了。才凤也没管那么多,去倒了水来给他擦身子。

才凤把钟德财的衣服脱下来,拧干了毛巾小心地给钟德财擦了脸,又伸到他腋下去擦拭……

钟德财被惊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又朦胧地看见了一个女人爬在自己身上。面色青秀,长发披肩,衣领宽松,钟德财像做了一个甜甜的梦一样,用舌头舔了几下嘴唇,伸手就把才凤搂入了怀里。

才凤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钟德财的手想逃开,但是她哪里有力气推开钟德财的拥抱。才凤没敢喊人,她自知喊了也不知道怎么说,这几个月和钟德财住在一起,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了。

才凤只能努力地推开钟德财,可是一次一次都失败了,最后软了力气,被钟德财压在身下。钟德财借着酒劲扯开了才凤的睡衣,糊里糊涂地就把她征服了。

钟德财也累了,趴在才凤身上就睡熟了,也没再折腾。

才凤推开了他,自己坐到床头,看着钟德财熟睡的样子,眼泪不禁流下。她抓起被子来捂住眼睛,黑夜里,她感觉到了无穷的罪恶围绕在那个房间里。

才凤哭哭啼啼的一宿没睡觉,浑身抽搐着哭泣,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拿起菜刀剁了钟德财这个禽兽!

可是才凤没有那样做,她不敢,杀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还是个噩梦。所有的委屈,她自己埋下了。

钟德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才凤已经出门了,屋里什么都在,和往常没有异样。钟德财感觉头一阵剧痛,许是昨天那瓶酒太列了,后劲起来,睡醒了也还在头痛,所以也没记起晚上做了什么事,就更不知道自己对才凤做过的那些卑劣行迹了。

钟德财倒是还记得黄总说的话,就只有两天的时候,两天内拿不出货款,黄总就要报警抓人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逃过这个劫,那就是走,一走了之。钟德财立即收拾了部分衣物,塞进了一个皮箱,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才疾步走出去。

钟德财把门落了锁,在皮包里摸出来一副墨镜戴上,提起箱子就走。心里乱哄哄的,也还没想好要躲到哪里去。

急急忙忙走到巷子口,钟德财才想起,昨天晚上被人揍了一顿的事。他伸手摸了脸上的淤青,心里又骂了一句“狗日的,陈先生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钟德财在心里刚刚嘀咕完,又走得急,没避开前面的人,一个迅速就撞上了。钟德财被撞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抬眼一看,又想骂他几句,没想到面前的正是陈先生,他后面还跟了一群打手。他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对不起对不起,陈先生,我没看路,对不起对不起……”钟德财点头哈腰的在道歉。

陈先生根本不听他的,抬起一脚就揣上他的腹部,骂道“狗娘养的,贱骨头,想学人家赚大钱,你鼓捣的货抖我的底,你后台硬呢,今天不废了你我还怎么混……”

陈先生对着钟德财一句一句地骂,手里的棍子也一下一下地落在钟德财的身上,左边一棍右边一棍,打得钟德财跪地求饶了。

“陈先生,别打了,再打就没命了。我没有抖出你的事,都是我们那个黄总干的。”

陈先生继续挥舞着手里的棍子,说“不是你干的?你嘴巴倒是很会说,让警察端了我的店,今天我就要撬开你的嘴,看看你还能不能说。”

钟德财听陈先生说警察端了他的店,知道事情搞大了,面前这个陈先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他想到的就是跑。

钟德财从地上串起来,推了陈先生一把,扭头就要跑。

陈先生被他推到,也后退了几步,陈先生的打手看见钟德财要跑,便迅速追了上去。钟德财没跑几米就被围上了,几个人对着钟德财又是一阵狠打。

钟德财倒在地上,被打得嗷嗷叫。陈先生上去,在他的大腿上补了两棍子,骂道:“推我,还敢跑,看你有多大能耐,你跑啊,跑啊……”陈先生又用脚在踢他。

陈先生见钟德财睡在地上发出了呻吟,就没在动手,转身走了。两个打手把钟德财架了起来,也拖着走。

陈先生他们才走了几步,一女子站在前面的路中间,气愤地看着陈先生。

“你们把他打成这样了,还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女人开口问。

“你是什么人,我打人关你什么事,让开!”陈先生做了一个“滚”的手势。

“我是他的女人,你们放开他。”女人理直气壮的说。

“哟,没想到你人不人狗不狗的,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不错嘛,情深意重哦。”陈先生对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钟德财笑道。

钟德财听那女子说是自己的女人,也惊愣了。他在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对方,等看清楚之后,他想冲上去却无法挣脱那两个人的手。

“才凤,你走,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走啊。”面前的女人就是才凤,钟德财对着她叫囔,拼命地摇手让她走开。

“你们放开他,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做。”才凤不管钟德财怎么说,就是不走,还想跟陈先生讲道理。

“他捣了我的生意,我没权力这样做?那我的损失谁来负责?我要他死都可以。”陈先生对着才凤哈哈大笑,“要我放了他,除非你跟我走。”

才凤低头犹豫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受伤的钟德财,心里是恨还是委屈,已经分不清楚了。又对着陈先生理直气壮地说:“好,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陈先生示意那两个人把钟德财放了,又走到才凤面前,伸手摸了她的脸,笑了一声便走了。

钟德财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口水混到了一起,看着才凤跟他们走了,想追上去却又站不起来。他看见才凤的回头,看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怒气。

钟德财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住处,身上受的伤让他喘气都觉得痛,更糟的是才凤被他们带走了,钟德财不敢想象。

钟德财知道陈先生的背后有很多人,有开赌场的也有开ktv场子的,他早就听人说过陈先生一伙人的势力很大,什么事情都敢做,放高利贷,抢门面,逼迫女人出台做小姐,在场子里卖摇头丸等,钟德财想都不敢往下想。

浑身的疼痛也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才凤说的话。他觉得才凤说是他的女人,完全是为了救自己而编出来骗陈先生的。

才凤跟陈先生走了以后,钟德财就一个人住,只能整天窝在家里,伤还没痊愈,也没法去找新的工作,最多也就是到外面的小卖铺买一点泡面回来。

才凤走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回来,钟德财整天躲在家里似乎都已经忘了时间过去了多久,一直到才凤的爸爸打电话给他,说“很久没有才凤的电话了不知道才凤过得怎么样”,钟德财才恍然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钟德财知道,才凤爸爸打电话来是跟才凤要钱了,但是他不敢把事情真相告诉老头子,虽然他能看淡面子了,但是毕竟才凤是为了救自己而跟陈先生走的,算起来自己多少也脱不了干系。他便撒谎说“过几天让才凤寄钱回家。”

和才凤爸爸通完电话,钟德财不是担心寄钱的事情,倒是才凤她爸爸说打不通才凤的电话,这才让他想起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才凤的消息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越想越害怕,甚至想到才凤已经被陈先生给谋害了,脑海里飘过才凤的死状,惨不忍睹的画面。

钟德财赶紧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也试着给才凤打了电话,但是电话已经停机了。钟德财找到陈先生的号码,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又害怕。他不知道怎么打才合适。

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拨通了陈先生的电话。

电话里,陈先生很反常,非常高兴又很热情地说要请钟德财吃饭,还一口一个“财哥”地叫着,更让钟德财感到无底的是,陈先生居然说要立刻派人来接钟德财到他的ktv去玩。因为心里恐惧,钟德财连才凤的名字都没有提到。

钟德财担心这是陈先生的阴谋,不敢答应,挂了电话却心有余悸,做了好长时间的心里挣扎,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家出去躲一躲。这次他什么也没拿,空手出了门。可是才走到路上,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拦住了去路。

车上下来两个人,请他上车。钟德财不愿意上车,他们硬是把钟德财“请”上了车。

钟德财被请到了陈先生在东区的华光ktv里,坐在包间里的钟德财显得特别不舒服,浑身的拘束,总感觉陈先生是变着法子要继续为难他。

陈先生笑嘻嘻地坐过来,亲自端了一杯酒给他,说“喝一口,名士,珍藏的,一般人我都不舍得开的。”

钟德财谨慎地接了酒杯,心里还是处处提防着挨揍,就连身边的人站起坐下都觉得好像是要对他动手,他整个人感觉就像是被关在敌人的监狱里一样,随时有可能被揍的危险。

钟德财很不自在,还是开口问了。

“陈先生,我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你没错,你不仅没错,我还要好好谢谢你,来喝。”陈先生的话让钟德财更摸不着头脑。

钟德财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喝那杯酒,旁边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财哥,不要发愣啦,上次的事情陈先生已经没有追究了,知道吗,这都得感谢你的女人,她过来以后替我们场子招揽了不少生意,陈先生赚钱了,所以就没有追究了。”

“我的女人?”钟德财吃惊地问。

“对啊,就是那个小台灯,她做得特别好,特别受欢迎。”

钟德财在跟旁边的人说话,陈先生接了一个电话起身就要走,临走还特意交代几个人,“你们一定要招呼好财哥,有什么需要全部满足,算我的”,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就走了。

钟德财见陈先生出了包间,突然又害怕起来,怕的是陈先生不在,他的手下会更随意地欧打自己。但是他又对刚才那人说的女人很感兴趣。

陈先生一离开包间,其他几个人都在喝酒。这次,钟德财却主动向刚才那个人问话了,“兄弟,你刚才说的女人,小台风,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台风,是台灯,就是上一次,跟我们一起过来的那个女的,不是说你的女人吗,她在这里接客,做得很好,客人都很喜欢。”他对着钟德财说。

钟德财听得满脑子稀里糊涂,但是听到才凤的消息,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那个人看见钟德财的脸色有变,又凑过去说“财哥,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钱还怕没女人?爱情值多少钱,跟着陈先生活得潇洒才是王道。”

钟德财马上点头,嘴里说道“是是是,跟着陈先生有出路。”钟德财也端起酒杯,说“干了。”

钟德财还在思考他说的女人和小台灯到底有什么关系,放下酒杯,又问他:“我能不能见见小台灯,我看看她做得怎么样。”

“可以可以,陈先生说有任何需要都全部满足,我这就给你安排。”那人起身出了包间。

钟德财看着剩下的三个男的,和四个陪酒的女人,又端起酒杯合敬了一杯。

另外一个人凑过来,问钟德财,“财哥,你在哪里找来的女人,还有没有,陈先生希望你再介绍几个进来,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什么?”钟德财好像没听清楚这人说的话。

“这个女的功夫不错,包了她的客人都还要点她,我们哥几个都觉得可惜了。”这人继续告诉钟德财一些他没听懂的话。

过去几分钟,刚才那人又进了包间,后面跟进来一个着黑丝袜踩着恨天高的女人,超短裙已经拉到了股部,几乎坐着的人都可以平视看见她里面的蕾丝短裤,上身的短衣还没遮到肚脐眼,胸前挤出了一条深深的乳沟,胸衣略有松动,好似几分钟前刚刚被人撮的,烫了金色卷发,显得很暴露很洋气,进来时手里捏着一杯洋酒,手指嫩白纤长,指甲涂的是血液红。指间还夹着一支燃着的烟。

钟德财一见这女人,差一点就叫出声来,他强忍着眼泪,心也彻底碎了。才凤!她就是他要找的才凤。

钟德财看傻了眼,心里一直寻思才凤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陈先生的场子里坐台,他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才凤走到钟德财面前,举着酒杯说:“老板,生意兴隆,常来关照哦。”

钟德财恨不得拉起才凤就跑,可是他不敢。他不知道该不该喝下那杯酒,正犹豫时,才凤坐到他旁边,“老板在哪里发财啊?”

才凤的声音嗲得让他发毛,他不敢相信身边坐着的小姐就是自己带出来的那个才凤。

钟德财颤抖地端起了酒杯,正要碰到嘴巴,才凤伸手抢了过去,说“老板,这杯酒我替你喝,喝完我还要去陪客人,有空来找我,我叫小台灯。”

才凤一脸笑意地喝下了那杯酒,起身要走,又对刚才那个男人说,“那边老板在等着我,我过去了,你们陪这位老板多喝一点。”

才凤刚出去,那个人凑上来对钟德财说,“怎么样,很不错吧,做这行的就应该像她一样,在你面前也能表现得这么正点,他现在是场里的头号红人,小费都赚得不少了。”

钟德财努力睁开湿润的眼睛,对他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去一趟卫生间。”

钟德财起身出了包间,在转角处追上了才凤,把才凤拉到卫生间门口。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才凤的眼睛在扫视周围。

才凤把钟德财推进了一个没有开放的包间,只见才凤迅速地把门关上。

钟德财叫了一句才凤的名字,马上被才凤打断了,“叫我小台灯。”

钟德财很不解,问她为什么。

才凤说她在这里的名字就是小台灯,钟德财这才明白了,在场子里的小姐都不会用真名字,进来的时候他们都会给每个人取过一个代号。才凤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听清楚才凤的发音,以为是台风,就给她取名叫小台灯了。

在那个包间里,在钟德财的追问下,才凤才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

“那晚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床上躺下,在给你擦洗身子的时候,你借着酒劲扯开了我的衣服,我没挡住你的狂野,做完你就睡着了,我想了一晚上,我们是同村人,你那样对我,我真的没脸回去见人了。我想到了死,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去,到了海边,我想跳海的,可是我又没有勇气,我死了,我爸爸怎么办?”

钟德财听了,狠狠地给了自己两耳光,“我真的不是人,我真的不是人。”

“财哥,你也别打自己了,虽然我们是同村人,但是我们不是亲戚关系,你姓钟,我家姓林,就算结婚都是可以的,只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大哥,我当时不能接受,一想到你那样对我,我就想死了算了。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出来这几个月,一直是你在帮我,我很感激,我想过让你娶了我,我还要回来照顾我爸,想了很多,我就自己回来了。”才凤这样说,让钟德财更加难过。

才凤继续说了那天的事情,“那天回来,看见他们在打你,可是我又打不过他们,我也救不了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到现在我都没听他们说过。我说是你的女人,就是想他们把我的话当真,让我来换你。”

“我以为我是女人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我没想到那班禽兽,他强j*了我,还让好几个人看着我,他们每天都要我陪他们睡,不随他们就打我,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想死都死不成。他们说要我到这里来当小姐,赚到钱了才能让我离开。”才凤自己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钟德财更是听得直打寒颤,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了陈先生的皮。

“我只能来这边了,他们给我取名小台灯,还给我买了这些衣服,让我穿出去陪客人喝酒、睡觉,我就像他们手里的台灯一样,谁需要了就丢给谁。十多天了,我没有手机不能给你打电话,也出不去,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做噩梦,但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千万别让村里人知道,财哥,我爸有给你打电话吗?”才凤从门上的小窗口看了一眼。

“有,他今天下午才给我打了电话。”钟德财也哭了,话也没说下去就哽咽了。

“他好吗?有没有叫我寄钱回去?”

“应该是没钱了。你走了这一个月了,也没有跟我联系,我又不能出来找你,受的伤才刚刚好一点,也是接到你爸爸的电话,我才问了那个流氓,他们把我带来这里才知道原来你在这,只是我没想到,你受了那么多苦,还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钟德财哭成了泪人。

“财哥,我那有一点钱,到时候你帮我拿去存了,我会叫他们拿给你。”才凤又望了一眼外面,紧张地说“我们说话不能太久,太久他们会找过来,到时候又会打我们。你回去以后要想办法报警,他们这个地方藏了太多的犯罪了……”

才凤的话还没说完,走廊上有人影走过,她不敢多说下去,只说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便疾步出了包间,大肆地走了回去。钟德财则躲到了门后,等外面的人走过了才出去。

钟德财回到家里,想到才凤的话,越想越觉得应该报警,那样才有希望让才凤回来。

第二天上午,钟德财壮起胆子来到了市公安局,接待他的警察询问了几句,知道他要举报的案件涉及刑事犯罪,便把他领到了刑侦处。

警察把钟德财带到一间办公室,对一个女警察说了一句“陈慧芳,这个移给你”,便走了。

陈警官问了钟德财一些详细的问题,认真地做了笔录,又问他和小台灯的关系,钟德财一下紧张,也没说清楚,就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问完话,陈警官告诉钟德财,“我们局里已经调查这家ktv很久了,现在有了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会马上立案的,谢谢你的配合”。

报了案,钟德财没有回住处,而是在车站附近的小旅社住了几天。

报案的第三天,钟德财在电视上看到了“警方出动大批警力一举端下华光集团”的新闻,看见陈先生戴着手铐被押解上了车警车,一大批打手也都落网,他才敢回到了租住处。

在几天的等待中,陈慧芳警官于出警的第二天给钟德财打了电话,通知他次日到公安局刑侦处聊一聊林才凤的事情。

钟德财那天早早地就到了公安局,但是钟德财没有见到才凤的面。陈警官给他看了一份材料,钟德财不太明白,就问了她。

陈警官给他递了一杯水,让钟德财做好心理准备,钟德财勉强点了头。

陈警官坦言告诉了钟德财,林才凤在华光当小姐,提供卖淫服务,感染了性病,还染上了他们添加在香烟里的毒瘾,正在被强制戒毒。

钟德财接受不了才凤的情况,精神受到严重的刺激,在民政部门的协助下,被医院确诊患精神病,是民政部门把他送回了老家。自精神受到刺激以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只是一直重复着“台灯坏了,台灯坏了”。

才凤的爸爸在几个月以后,也收到民政局的一份包裹,里面有一封涵。他打开一看,涵上说才凤在戒毒所撞墙身亡,包裹里是才凤被警方抓获时的衣物和两万块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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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晓庸精华:月下的清辉
☆ 编辑点评 ☆
晓庸点评:

现实、黑暗与金钱,造就了文中的两位主人公,面对无奈的现实,他们人性的扭曲、对黑暗的挣扎,让我们真正感受到现实如此残酷,最后酿成凄凉的结局!
小说语言通顺,人物鲜活,内容现实,在对人物的构造上也是颇有用心!文章构思的也贴近现实生活,读后感受颇多呀!
欣赏,问候作者,祝笔耕愉快!

文章评论共[3]个
晓庸-评论

再来欣赏,问候冬安!at:2013年12月06日 上午11:20

雨素-评论

这世界,有时候都宁愿躲在自己狭小的世界中而不去开发理彩外面的世界,因为太让人陌生了。at:2013年12月06日 中午2:16

古林漫-评论

故事凄美,让人深思。拜访文友,晚安!at:2013年12月06日 晚上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