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就像一条河，

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

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

中间飞快流淌的，

是年轻隐隐的伤感，

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并不多。

——柏拉图

◎◎◎母亲的拥抱

她一直相信，生活的本身，是简单的。简单是一种幸福。就像养在广口玻璃瓶里的百合花，一枝，就一枝，三五个花骨朵，构成一幅清心的感觉。对，她一直珍惜的，就是这种感觉。忙忙碌碌地一转身，花苞就打开了一朵，这样轻。溢着香，透着纯，美得那样大方和自然。三两天功夫，先开的那一朵，凋了，谢了，那样快。就像年轻时，走过的路，说过的话，流过的泪，爱过的人，都显得那样匆忙，又那么必不可少，转瞬即成回忆。正如张爱玲所说：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小时候，经常做一些母亲不太满意的事儿。一边叮嘱裁缝师傅做裤子时缝得小一点，越贴身越好，一边担心回家被母亲责骂，那是常有的事。母亲的唠叨像夏日里的知了声声，无休无止，吵得人烦躁不安，恨不得离这声音远远的，远到销声匿迹才足够安全。

突然有这么一次，放学归来，远远地，期望母亲能够站在家门口翘首相盼。回到家，左寻右找去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不到平时里烦心的唠叨声，连此刻应该饭菜飘香的厨房，也显得如此沉默与孤寂，心一截一截阴沉下去……

明明知道今天是周末，为什么不在家里迎接住校一个星期的她呢？是不是一点儿都没有想念过她这个女儿？会不会又和父亲吵架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同时涌入她不太安静的脑门里，拥挤不堪。

原本碧空万里的晴朗心情，好像受了什么大不了的委屈似的，一下子变得阴云密布，如同光火流年里的黑暗瞬间。这种“黑暗”是简单的思念，是一个花季少女对母爱的依赖与依恋，敏感、清晰，如月光一般，透着清凉明净的意味，感觉像首诗：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如果父亲不及时“交待”母亲的去向，她便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羊，或者是小鸡小鸭，就那么一直充满哀怨地站着，似乎要站成一棵树，一朵花。她要站成一种绝美的姿态，等待母亲来将她轻揽入怀！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从有记忆起，母亲就从未拥抱过她。她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是忙碌的，不苟言笑的。后来，她发现别的同学的母亲会帮她们洗头，洗衣，会搂着她们照像，会给他们买这买那。最重要的是，她们的母亲，会用微笑的眼神看她们。

她的母亲，也为她做过这样那样的事情，教她做一个不张扬的女孩儿，教她说话时注意长幼尊卑，教她洁身自好……就是没有教她怎样去爱一个人。可是，她感觉自己总也无法做到让母亲满意，母亲嫌她这也做的不好，那也做的不好，母亲夸奖过她，没有微笑着跟她说过一句亲切的话。

母亲年轻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她倒底懂不懂怎样来爱她的子女呢？这也许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女儿情怀吧。这种情怀常常带着她回忆从前，记忆中的故事与自己，是清涩的，单纯的，无绪的，就像初开的百合花，纯白得看不到一丝瑕疵。其实不止上她，天的少男少女，都曾拥有这样的年轻和美丽。

如今，她的儿子已长到与她齐耳的高度，她常常拉拉儿子的手，给儿子夹夹菜，帮儿子揶揶被角，聊天时摸摸儿子的头，走路时拥着儿子前行……她要留住儿子的童年，留住这年轻的美好岁月，更要让儿子知道：他的母亲，一直那么那么地爱他！

◎◎◎他们的美好时光

那一年，她大约十六七岁。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黄昏，与小她十来岁的表妹一起去外婆家。具体来说，应该是小表妹送她回外婆家——她是先到外婆家的，姨妈家离外婆家较近，她从外婆家又去了姨妈家，现在是从姨妈家回外婆家。

她去姨妈家的次数极少，路不是很熟。去的时候，外婆送到距离姨妈家不远的地方，指明路线，她才独自前往。所以回来时，姨妈担心她走错路，便派了熟悉路线的小表妹送她。

小表妹实在太小，小到无话可说，走在一条原来不太偏僻的路上，还是感觉静寂与冷清。途经一条小河，河水清悠，流向远方。河堤上，农田里的稻子正热闹地含苞吐穗，有路人带着毛巾去河边的温泉池里洗澡。夏日里的小河是热闹的，孩子们都放暑假了，一群光脚的孩子正忙着摸小鱼小虾。

她们小心地过着大大的被河水冲刷得没有棱角的石头桥。突然听到有人喊小表妹的名字，小表妹兴奋地叫起来，表哥！她微微有些吃惊，一抬头，表哥正从对面河边的石头上站起身来，向她们微笑着打招呼。

表哥是舅舅家的公子哥，大她三岁，用琼瑶阿姨的审美观点来形容，配得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之类的词语。自有记忆以来，就有表哥的存在。他们小时候一起赏过月，种过花，玩过过家家。算不上两小无猜，可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吧。自表哥入伍以后，他们很少有机会见面。这次表哥从部队回家探亲，正巧是放暑假，他们自然而然又见面了。

她也微笑着和表哥打招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河边来玩了？小表妹见有熟人带她回外婆家了，便丢下她，往回跑，一溜烟就不见了。她和表哥一起走在乡村小路上，晚霞将晚夏的绿树与青草，披上了一件浅浅的桔红色的轻纱。环境这样美，周围这样静。

“猜想你应该今天回来，所以就等在那里了。”　表哥算是回答了她刚才的问话。那一刻的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只感觉到自己极速的心跳，脸颊瞬间燥热，一定是面如桃花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与矜持感，“嗖”地一下子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袭来，附着在她的身体里。许久以来一直逃避的答案，就这样无情将他们最纯真无瑕的美好岁月，无情地画上了句号……

往事咫尺，人已天涯。咫尺是一句亲切地问候，天涯是一种无言的结局。“宝黛”式的故事，早已经不起新思想与新科学的解析，他们怎能沿着愚昧与无知走下去？他们的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他们的根，深深地连在一起。

多年以后，电脑两端的她和他，隔着山，隔着水，隔着遥远的今生今世。忆起年轻时的美丽曾经，流下不再年轻的感动泪水，他们仍然是笑魇如花的表兄妹。只是，他已不是儿时的那个他，她亦不是童年时的那个她了。

她说，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

2013年12月3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