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来了，在家只能待上五天。他说想给单位说一声，看能不能请假，能不能下个周一再去北京报到。我说希望不大。因为北京比不得我们这里，上班不上班几乎差别不大。那里是首都，什么事情总是应该有个样子的。人生说来也是的。说是没有冥冥的关联也行。说是有，还真的让心心里痒痒的。

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初，我当兵入伍，听说要去北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尽管是第一次出远门，可是心里却很是荡漾得不得了。说到北京，我还是只从课本上看到过。没想到穿上军装我就要上北京了。尽管离开家人的一瞬间心里还怪不是个滋味的。可当坐上闷罐子车的时候，心里的纠结就已经全然的没有了。

我们当时是在北京的东站下车的。其实那个时候也就只有东站。西站还没有设计，更没有修建，自然也就不会有关于西站的那么多的故事。从东站下车，坐上军队里那种带着帆布棚子的大卡车，正巧路经天安门广场。当时正是寒冬季节。我从车的缝隙里看到了天安门，看到了大会堂。尽管给我的感觉没有书本上那么艳丽，可是我的心里还是照样的热血沸腾。仿佛觉得我这一生就要从这里开始放飞梦想了。

接下来是三个月的异常艰苦的训练。当时有很多战友都快要坚持不住了。我也觉得苦，但是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坚持。新兵训练结束了，老班长问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要知道，北京的景致那可是多老鼻子了。随便说一个都会诱人的。可我当时想，既然来北京了，我首先要去的就是长城。我觉得人这一生就应该和长城一样，一万里不长，一万年不倒。当时老班长有些不理解。说北京的长城已经破旧不堪了，去了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的。可我固执，也不相信。既然几千年留在这里，几千年怎么会没有故事呢。

我去了，那天正好是刮着西北风。寒风凛冽，我全然都不在乎。来到北京的八达岭，我当时也被惊呆了。万里美好的河山，这会儿我怎么感觉站在长城脚下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当时的八达岭不像现在已经被修建的和昨天的古董一样。当时残垣断壁。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在诉说一种历史的必然，在诉说一种人生的悲壮。不过说心里话，就是那第一次的长城之行，似乎就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一种永恒。尽管我现在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我觉得它对生命的支撑却是无法被替代的。

在北京的四年里，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八达岭长城和故宫这两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我总是觉得这两个地方似乎总能和生命的本质联系在一起。当年我喜欢在快要打烊的时候才走进故宫。那时候的故宫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游客。特别是到打烊的时候，整个的故宫几乎就留下我一人了。当我独自一人走在故宫的小道上的时候，听着那悠长的古筝曲子，我的心里彻底的就被征服了，我想的不是什么皇家禁地，我想到的是这是华夏的一种血脉。

西安算是我的故乡，从小我就生活在这里。所以对于西京的认知我应该说要深刻于北京了。不是我自豪，我总觉得中国没有古长安的那种辉煌，大概是不会有今天的这种画面的。在中国历史上值得骄傲的几个朝代，其中大秦最令人羡慕了。不管怎么说，秦始皇统一了中国，让中国从那一刻起有了皇帝，接下来就是大汉王朝了。我们喜欢说秦皇汉武，大概就是因为在西京曾经创造过华夏的文明和气派。还有大唐，它不光是有了历史的辉煌，更有人人文的醉人故事。就连帝王的爱情也是从大唐这里走向今天的。

现在儿子大学毕业了，读的是国防生。按说他被我要好许多。因为从他一穿上军装就是中尉副连职军官了。不像我，到退伍的时候还只是个上士。儿子很优秀，他分配的时候跨了军区，被分配在了一个很不错的科研单位。出于对军队的保密，在这里我就不说具体的了。但儿子被分配在北京我是没有想到的。

刚开始儿子打回电话说他被分配到北京上班了。我心里还有些叽咕，他的运气怎么会这样好呢。我问他们有多少同学被分配到了首都。儿子很自豪的说，就他一个人。是的，当今世界，很多事情不是梦想就能实现的。能走进首都也算是人生的一场裂变。我自然高兴了。毕竟我也曾经在那里待过几年，特别是在长城和故宫的无数次的游览之中，我一次一次的接受生命最真实的洗礼，所以我也希望我的儿子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去感受生命留下的美妙。我不敢说这是我的传承，但是我想能够诠释中国历史伟大和伤感的北京，一定会让他稚嫩的心灵留下永久的记忆。

儿子也高兴，那几日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回家，报告自己在离校前最后的几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可是我惊奇地发现，妻子有些闷闷不乐。开始我没在意。我总觉得做母亲的都是这样，想到儿子总是喜欢多愁善感。可是后来我发现她一直释然不了，心里就想，难道她对儿子留在北京不乐意？于是我就问了。结果妻子还真就是不希望儿子留在首都。她有她的理由。我听过之后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妻子说第一个先不说别的，光是生活成本太高，我们根本就无法承载。儿子要去的地方她在网络上已经查阅过了，光是房价，先不说新房，就是二手房也得四五万块钱一个平米。想要给儿子买房，没有五六百万是办不到的。我当时一听就傻了。五六百万，难道说这个世界还真的就是这么一种奇妙。我不知道北京人到底能挣多少钱，可我按照自己的收入标准来计算，要买这样的房子，大概需要好几个世纪的时间。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网上说房价的最多。这些年我听到的关于抑制房价的论调也是一波多过一波。也是的。我就想不明白，既然连我这样的公务员都买不起那样的房子，我行不通这样的高房价，房子是卖给谁呢。看来妻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她是母亲，想的不是为国为事业。她想的是儿子的生活，是儿子娶妻成家的事情。这也是人生的大事，也是人生完善自我的必须。

妻子第二条理由是，在首都竞争的太过激烈。她不想让儿子在那样的环境中来展现自我。她觉得西京也不错。除了是自己的故乡，其实这里也有深厚的历史积淀，这里也可以展现生命的辉煌，更主要的是能让生命的喜怒哀乐发挥的淋漓尽致。看来妻子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她是动了心思。

我问过儿子，问他到底觉得去哪里更好一些。结果没想到儿子用了一句很哲学的话回答了我，让我顿时有些心理失衡。儿子说，去哪里都可以。北京有北京的好处，西安有西安的好处。在北京可以说自己在首都做事。在西安，可以说自己热爱故乡。我知道儿子是把这样的困惑交给了我。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儿子。

是的，西京在我的记忆里也曾经是中国的骄傲。当年刚解放的时候，也曾传言说国家想把首都建在西安。当然了，那只是传说。不管现在的社会，传说却是一种值得回味的故事。能有这样的传说，至少可以说明我的家乡是值得珍藏的。没错，西安有历史，而且有着不逊色于任何地方的历史。是的，儿子要真的回到西安，也许会在另外的一种空间里自由飞翔，会把生命的另一种本色展现的令人心醉。

我说过，在北京我喜欢长城和故宫。在西安我喜欢的是秦兵马俑和骊山。尽管有时候我觉得家乡的历史太过沉重，尽管我们也常说秦始皇虽然伟大，可也残暴。我们说汉武大帝英明，可也把一代史圣司马迁变成了废人。还有创造过开元盛世的李隆基，最后经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杨玉环，让她命陨马嵬坡。还有蒋介石，也许他不该住在骊山脚下，不该去享用当年杨玉环沐浴的温泉汤峪。但是我们不能不承认，没有这些故事，中国的历史却会缺少很多味道。

其实北京的历史也很沉重。当年堂堂的大明王朝竟然让一帮泥腿子给毁灭了。李自成打进北京，崇祯皇帝无地自容，不也杀死了他该杀死的所有人，最后自己吊死在故宫后山的那棵歪脖子树上。还有大名鼎鼎的清王朝，尽管我们也赞誉了康乾盛世迷人，可我们怎么能忘记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呢。尽管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富丽堂皇的故宫，可我们却不忍心去回味这些富丽堂皇背后的辛酸。尽管我们可以站在万里长城的八达岭上自斟自饮人生的杰作。可我们怎么能够忘记长城之外的美好河山当年的风声鹤唳呢。

尽管我知道儿子有他的想法，尽管我知道儿子有他的思想。可我却不知道，儿子怎么会把到底他该留那里的矛盾掀给了我。难道说这也是一种生命的历史必然不成。儿子昨天回来了，他说要去首都报到上班了。不过他还有希望回西安。我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儿子说，北京西京其实都是京。就算他们中间有座桥梁吧。我问什么是桥梁？儿子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说，他在北京，我们在西京，心是桥梁，光阴就是联通这座桥梁的钢筋和水泥。

这小厮真的是长大了。读了几年书，也知道卖弄了。只是我弄不明白，他到底给我说这些是想表述点什么。是想去首都，还是想回西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