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我会说，因为我爱他们。

——题记

（一）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初冬。

冰冷的风呼呼地刮着，掀起密密的雨帘直扑人的脸；光秃秃的行道树上，还有几片黄叶在当风瑟缩着，就像还有几页没有撕下的日历在年末里挣扎着。昨夜下了一场雨，干涸的河床涨了小潮，河水漫过拦河大坝，又开始像一个久病不愈的人在轻声地呜咽。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和弟妹提着大包小包的纸火，鞭炮，冒雨走在老家背后泥泞的山道上，去祭奠长眠在半山腰林子里的外婆。

外婆八月十二日离开我们，转眼已经一百天了。站在外婆的新坟前，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她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而且一百天了！坟头上的枯草当风抖动着，我仿佛看见外婆的满头白发和颤巍巍的背影。外婆已经走了，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远，这是事实！想到这儿，我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们虔诚地跪下来，开始点蜡，焚香，烧纸。红红的火光在寂静的林子里闪烁，温暖着寒风中的我们。我好像看见了外婆满是皱纹的慈祥的脸，正在微笑地注视着我们。

（二）

不知不觉中，回忆把时光倒回二三十年前。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在这条弯弯的山道上，年过半百的外婆总是把我挎在胸前，背着背篓，在这林子里拾柴禾。饿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馍，掐成小粒小粒的喂我；渴了，摸出口袋里的奶瓶，让我喝水。太阳大的时候，用她的蓝布围裙盖住我的小脑袋；下雨的时候，把一顶破草帽戴在我的头上。她每天都要带着我到林子里转悠，风雨不改。

在我只有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因为嫌弃我是女孩，把我扔给了年过半百的外婆，我在外婆的呵护下渐渐长大。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外婆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整个世界。

七岁的时候，我回到父母身边上学，可外婆还是一刻也放心不下我们。夏天来了她担心我们吃不好，做了好多好吃的。步行几十里山路给我们带去；冬天来了她担心我们穿不暖，着凉生病，给我们做棉衣，棉鞋，托人给我们捎去。那时候，农村刚刚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外公外婆把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大米，专门找车子给我们送到家里。那时候，能够吃上一顿白米饭也算打牙祭了，因此我们也备受同村小朋友们的羡慕和嫉妒。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幸运，也是多么的幸福！

就在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了，母亲扔下我们远嫁他乡。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瞬间成了孤儿。这时候，已经六十多岁的外公外婆把我们全都接回来，重新担起了抚养我们的重任。外公靠他微薄的退休工资，和外婆一起种菜，做责任田供我们上学。因为家庭经济的拮据，我考上大学也不得不放弃，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同样是品学兼优的小妹。虽然，我失去了进高等学府深造的机会，但我一直不怨他们，为了我和弟妹，外公外婆已经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了。后来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外公刚刚离开我们一个月。我把鲜红的大学毕业证书摆在外公的坟前，希望他能含笑九泉。那件事成为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三）

“小心，姐！”耳边突然传来弟弟的惊叫，我这才从沉梦中醒来。

原来，我正在撕纸钱的右手已经伸进火堆里差点被烧着，我赶紧朝后面挪了一步。

“弟，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老实做事又慢，我经常向外婆告状，可外婆不打你，因为你是孙子……”

“哥，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很横，总和你争玩具，你挨了我不少‘猫洗脸’。为此，外婆好心疼你……”

我们姊妹边烧纸边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小时候和外婆在一起的轶事。在寒风里，只觉得很温暖，因为在我们心里，外婆没有走，一直在陪伴我们，直到永远。

烧完纸钱，我们向外婆的新坟三叩九拜，各自在心里许愿，希望远在天国的外婆能保佑她的儿孙一生平安，永远幸福。

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黄昏。风和雨势一点也没减弱，仍然在大地上书写着冬天的文字。凭吊外婆时心中满满的温暖也被这风雨驱散殆尽。伫立在老屋背后的山腰上，眺望苍茫的原野，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沉甸甸的，有千百个问号在缠绞，在盘旋。想到眼下的路，我的心也像初冬的雨雾那样茫然，无助。

参加工作二十二年，在风云变幻的改革年代，我也一直沉浮不定，经历了停薪留职，带薪休假，减员分流，下岗重组，再下岗彻底失业的折腾。最后我把原单位的九间门面全租赁下来做起了粮油批发零售。可日子刚刚好过一点，又听当地干群传言，4.20地震灾后重建兴修居民点要将我们单位的房屋全部拆除。如今我和当教师的老公上有九十岁的老母亲，下有正在上大学的儿子，如果我失去了这些门面，就不能继续做生意，一家人的生活该怎么办呢？失去了这些门市，我又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场地呢？想到这些，我心里像装上了十八只吊桶，成天七上八下的，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敢把消息告诉婆婆，因为她正病着；更不敢把消息告诉儿子，因为他正在考试。我和老公愁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可是，我也要挺过去啊，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就救我的，只有我自己，只有我的心。

（四）

想到外公外婆当年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而是义不容辞地担起了照顾我们的任务。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我们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希望的所在，所以无论吃什么样的苦，都要咬牙挺过去。记得外公经常对我讲的一句话就是：“别人说你们父母都不要你们了，我凭啥还要管你们，我就告诉他们我们爱你们。”是啊，就是因为对孙儿无私的爱，外公外婆才会养大母亲又来养我们，把一生的心血都花费在下一代的身上。在别人安享晚年的时候，外公拿起了从未碰过的锄头走向田野，外婆又背着几十年不离身的背篓上山去……想起这些情景，到现在我都还想哭。

是啊，正因为爱，我和老公才走到一起；正因为爱，两个陌生的人才组成了一个家庭；正因为爱，我们才有了我们的儿子；正因为爱，他的母亲才成了我的母亲；也正因为爱，千千万万个家庭才组成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可以说，爱是维系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全人类的精神纽带。如果没有了爱，人类社会就不能正常地繁衍生息，就更谈不上现代文明和和谐社会了。没有了爱，整个社会就是去了前进的动力。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笑自己的迂。好像自己有心怀天下，拯救苍生的宏图大志，其实自己也不过就是这个社会的一分子，一位普通的公民而已。不过，我已暗下决心，不管怎样的艰难，都要好好孝顺婆婆，让她老人家老有所依，安度晚年；不管如何的艰辛，我都要把儿子培养成人，让他小有所养，学有所成长，以后可以好好报效国家，服务社会。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我会说，因为我爱他们！

爱是我们薪火相传的精神财富，把爱的火种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温暖，友善，和谐，让中国梦在爱的美好旋律中徐徐绽开。

把爱进行到底，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后记:：回到家后，我一直在静夜里书写着爱的文字，等完稿搁笔的时候，风停雨歇，天已破晓。我站起身，揉揉酸涩的眼睛，凭窗眺望，东方已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太阳就要出来了！）

（2013年11月22日深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