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交大新校区的三号楼五零一室,我们在那里住了四年。报道的第一天,我就被安排在这间宿舍。宿舍朝向不错,一早起来就有阳光,我们是晒着太阳。那里,也藏下了我们无敌的青春和无数的快乐。
我是第一个搬进宿舍的。第一次到这个新的环境,感觉还是有些陌生。那天我把行李放进去,歇了一会,准备换件衣服时,宿舍门被推开了。
我猛地回头,一个看上去一米七五而且略有点胖胖的人站在门口,还戴着眼镜,短发,中性打扮,我一时分辩不出了来人的性别,我试着问:“你是……”。
我说话带着一点支支吾吾。当时我心里紧张,我以为自己第一天到这里就会让我遇见王子,虽然他没有骑在白马之上。
他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又快速打量了一下我和我的行李,过来对我说:“我也是这个宿舍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啊”。他的笑脸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帅哥。
知道她是舍友的时候,我的花痴梦也就跟着醒了。等到熟悉了以后,也证实了我目测别人身高的能力是惊人的准确,但也纠正了我对她“胖胖的”印象,她那身材就是丰满与苗条的结合物。和她站在一起,我就像是耸立在城市中央的高楼大厦旁边临时搭盖的一座茅庐。
我点了点头,她叫董瑞,是我在南交大见到的第一个舍友,后来我们都喊她瑞瑞。她也是最让我难忘的人,因为她充当了我四年的保镖。
宿舍里放置了四张铁架床,上下铺,门上贴的名单是八个人,但是实际报到的只有七个。燕敏,郭青,慧洁,夜夜,还有我和瑞瑞,欢欢是最后一个来报道的美女。
欢欢是那种标准的模特身材,s型,就像是她爹妈用了s型的模具锻造过的一样。她睡在我的上铺,偶尔失眠的时候,我也会幻想爹妈给我做一副s型的模具,也打造出一个和欢欢一样s型的我,那样我就敢大胆地对着帅哥唱“对面的男孩看过来”了。
幻想总归是虚的,在没有s型身材的日子里,我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欢欢是累并痛苦的。但是,安慰之后,嫉妒和羡慕依然存在。所以,每次和欢欢走在一起,我就自卑得不敢呼吸,宁愿当个死人,算是被她打击死的。我相信早死早投胎,我也发誓来生的我一定要比她更s。
燕敏知道我的想法后,经常打击我,说我不是要比欢欢更s型,而是会比欢欢更傻。也因为这样,从一开始,我就十一分地不喜欢她。她总是把我当成坏人,就像我在很多年前抢走了她的爱人似的,对我充满了排斥。好在我仍然洁白一生。当然,我也没有给她好感,我总觉得燕敏笑起来就好像有一肚子坏水,不是取笑就是打击,整个人真的跟过敏了似的。
但是,她的双眼皮却是我无数次在暗地里幻想和渴求的。燕敏的双眼皮很双,我形容那是三双的,我做梦都想向她借一双来使用,可惜,她小气得像一只铁公鸡,还是纯正的进口的不锈钢的……不过燕敏在入学之前已经踏入过社会,身上没有了我这种土里土气,她洋气得像进口货,赶潮的脚步永远走在南交大的最前茅。
郭青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长的不是很漂亮,但皮肤很白,性格很温柔,什么事情你问她她都没有意见。整天和书本为伍,典型的知识分子,也是我们最敬佩的对象,如果不是她的认真,我们一窝的人都不知道还有一门学问叫做课堂笔记。
每次到了临考,我们总是抢着要她的笔记,也是她端庄的字迹,挽救了我们几个迷途的少女,否则,在南交大的那四年,花出去的学费就只能买到一次一次的重考。所以,四年下来,我们在感谢主的同时,也要感谢温柔的郭青。
慧洁的个子不高皮肤不太好,但是长的还是很漂亮,这个生长在城市里的种子就是和我们其他的农产品有着很大的区别。当我们都在做青春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从她携带的照片上看,对方应该多少算一个王子,眉清目秀的长相绝对可以俘获大部分青春期暴涨的少女的心思。
慧洁带着男朋友的照片上大学,本来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在我们五零一的天地里,却成了我们的牙签,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剔剔牙,让紧绷的脸部肌肉得到适当的锻炼也是有益健康的。不过后来那张照片,也被燕敏重新定义成某人的遗相,再之后,我们就对那张照片避而不谈了。
夜夜是一个很强势很有领导能力的人,自然是占山为王,不对,是占舍为王。我们的舍长,每天都在关注宿舍卫生的她,毫不反对我们在当面说她有洁癖。夜夜觉得,这样的洁癖是美德,她说将来嫁人为妻了,要是家庭卫生都搞不好,绝对是要惹出家庭矛盾的。
也幸亏有了夜夜,才使我们五零一室在卫生评比方面月月夺冠年年得奖,流动红旗在我们宿舍挂了都把影儿印在墙上了。当然,这是荣誉,我们谁都离不开这样的荣誉。夜夜说,不讲卫生的女人绝对成不了有气质的主角。夜夜的这句话当她在第一次抱着校文明委颁发的奖杯的时候就得到了确实的证明,气质不气质我们都不好说,但她绝对是校区内的一个主角。
我们七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七个人竟然都同龄!而同龄的结局却滋生了我们不平衡的心理,这是悲催的青春培育出来的悲惨的结果,残害了我们美妙的青春岁月,让人迷失方向地攀比,比时尚比潮流比熬夜比睡觉比疯狂,比一切能比的精彩,却从来没想过拿着书本当枕头的日子,只有在考试过后才知道,劲不在点上即使累得昏天暗地了也是徒劳。
破天荒地度过了一个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下来,让我们这群疯狂了半年的女胚子穿越到了满脸忧愁的更年期,任何牌子的口服液都激不起我们集体消弭的郁闷,科科重考的伟大壮举就如同前赴后继的牺牲一样,深深地打击了平时冒充侠女的无知女侠。除了郭青幸运地踩了及格线,夜夜,燕敏,慧洁,董瑞,欢欢和我,六个人流下的眼泪烧开了足以洗干净一个足球运动员的臭脚!
尤其是我和董瑞,连主科都挂了,还挂得离谱。看到红色的成绩表,胸口像被子弹穿过一样,而那该死的子弹居然没有带走我的生命,让我在痛苦中还要饱受熬夜补习的折磨!
南交大的校规规定晚上十点半熄灯之外,还有这样一项规定:“为了宿舍和学生的人生安全,禁止在宿舍点蚊香,禁止在宿舍燃点蜡烛或者其他火源,如有发现,一律记过处分”。
补习,是对失去的知识进行挽救性的弥补,也是对犯错的日子举行沉痛的追悼。
第一次熬夜加班,董瑞傻乎乎地去买回来一盏台灯,入夜后,她兴致勃勃地拿出来插上电,又委屈地说商店的老板是奸商,居然卖给她劣质的坏台灯,气得差一点就把台灯从五楼的窗户扔下去。
燕敏一阵狂笑,然后娇娇地说,我的傻瑞瑞啊,不能怪商店的老板是奸商,只能怪你是零智商,这全校都熄灯了,自然插座也是没电的。
董瑞尴尬地转移话题,问我们还要不要复习了。我们全体也只能把爆笑转作贱笑了。但是,不管什么笑,都抵挡不住无处不在的蚊子大军,我们的那个悲惨,是我们集体女生前所未有的失败啊。
不能使用蚊香,不能燃点蜡烛,我们深深的怀疑南交大的老师是这个地方的蚊子养殖专业户,宿舍就是他们的养殖场,他们是在我们身上提取免费的养料啊。
要说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吧,但是黑夜里我能感觉到床铺的动摇。欢欢干脆跪在床上,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拜一叩头,嘴里还在念着:校长啊,你给我一纸休书吧。
对,如果说南交大的校长真的会给她一纸休书把她开除了,我们都愿意犯点小错,让这只乌鸦把我们一起带走。
那一夜,欢欢的磕头没有把那纸休书盼来,倒是把文明委的盼来查房了。
燕敏很尖锐地问欢欢,你能给文明委的学长们下点咒让她们都怀上了不能出来查房吗?
还好燕敏的话说得很小声,没让文明委的人听见。
夜夜打开门把人请进来,文明委的工作就是对单念名字。喊董瑞,董瑞永远都积极地配合回答在;喊燕敏,燕敏一贯都用反感的态度把一个“在”字拉得很长。我睡在第一铺,文明委一进来就站我床边,却总是最后一个点我的名字,所以我也懒得回话,等他们喊出紫陌的时候,我才习惯性的伸出手去轻轻地挥动一下表示送客。
补考是折腾我们最严苛的酷刑!也许是南交大的惯例吧,每年考试总是要让一部分人重考,这样才能应正“让一部分人先复起来”的硬道理。
在南交大流行一个传说,学长们都清楚,每年的考试都要让一部分学生挂科,在重考的时候不管成绩怎么样,其实都会让你通过,这也许是一个程序,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真正地花时间学习,但也许是在做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不要随便应付考试。不管是认真学习还是努力复习,只要能掌握过硬的知识就是学校的办学宗旨。
对于我们新一级的菜鸟,我们除了听信传说,就只有等到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这个道理。但传说终究是传说,谁也不敢胡来,万一真的挂科了,那就是生不如死,这种结果,谁也不愿去体会。
虽然第一次重考,我们集体都过了关,但是重考的阴影给了我们很大的打击,那绝对不是在演戏,即使取得了同学脸上的笑容,但是那些笑容很刺眼,刺得我们都想转到历史系。因为听历史系的人说,如果学不到知识,也许还能学到如何挖坟,会挖坟的就一定会挖洞。当然,这个洞是挖给自己的。
地理系的人会看风水,建筑系的人会建坟,历史系的人会挖坟,金融系的人会估价……他们每个系都有自己的长处,说我们计算机系的人只会当黑客。但是,入错了行,当黑客也只能进行到底了。
当补考的冲击淡去一段时间后,五零一的疯狂又回到了最初。
夏天,谁都没办法忍受蚊子的性骚扰,要知道,我们都是花季少女,在脸上留下蚊子亲吻的证据,那就得远离镜子啊。特别是慧洁,成天囔着活不下去了。
最后的抉择是,违规点蚊香。夜夜也是人,都说人非草木岂会无情。再说,夜夜早就和我们统一了战线,对私点蚊香是坦诚的支持。等文明委来查过房以后,舍长就会扛起点蚊香这个艰巨的任务。也许战战兢兢,也许心惊胆战,也许……反正就是提心吊胆地干那件事。违反校规干坏事,也需要恒心与毅力的,要不然后面的两年还真不知道怎么熬过。
除了点蚊香是违反了校规,其实我们也一直在违反另一条规矩,那就是点生日蜡烛。虽然我们不清楚生日蜡烛算不算校规里明文禁止的蜡烛,但是它是绝对的带着明火。
我们这七个人的生日,除了暑假和寒假,几乎每个月都在切蛋糕,当然也就在点蜡烛,但是幸运的我们从来没有被抓过。
毕竟是女人,第一年里的每个生日我们都很规矩,不会像男同学一样在宿舍里藏啤酒,把烟雾烧得像刚刚战斗过一样迷蒙,更不会去ktv里乱喊一通,就连最基本的吃一顿大餐都没有,但是我们会去餐厅点七分一样的套餐,我们把这个称作“有福同享有苦同吃”,然后再回到宿舍抹奶油,很自觉地自己抹自己一脸,燕敏说这是“有乐同乐,有难同难”。
每过一个生日,我们都在长大;每一次长大,我们都在失去。因为青春,会越来越少,昨天才是越来越多。听哲学系的人说,当昨天越来越多的时候,你的明天就越来越少。我们在南交大的日子,就是在昨天越来越多的基础上数着越来越少的明天。
所以,我们也在紧张地充实自己。也是在那些递增的昨天里,我们都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郭青成功地把手里的专业书籍换成了各种网络小说,动不动就泪如雨下,黯然神伤,读到情深处总是要逮住一个人一起分享她的喜悦和痛苦,那个谁谁谁的结局居然活了,那个某某某的一生注定是要失败的……印象最深的还是她读完夜胖的《那些留在煤矿的记忆》后,拉着我的手一直说“吴雨晨太可怜了”。
瑞瑞把自己逼成了跆拳道协会里的一名疯子,为了成为武林高手,她的韧带撕裂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我们轮流搀扶她走进教室,再搀扶她走进食堂,最后居然成功地系上了黑带一段,也可惜了好几个洗脸盆一个个地碎在了她的脚上。在后来的时间里,我对这个保镖也更有安全感了。
欢欢参加了业余表演,几乎每一场晚会上都有她的走秀,应该说,欢欢就是为模特而生的。系领导特别重视这朵奇葩,还让她代表了南交大参加了多校的文艺联合表演,也顺利地拿了亚军回来,一下子成了南交大的风云人物,就是俗话说的,火了。之后还差点被选去参加某品牌的时装代言,但是在阴错阳差之间被打回了火热的五零一。
燕敏赶潮也赶出了名堂,名牌包包名牌服装名牌鞋子,浑身透露出来的名牌气倒也真的突出了她的名气,被电子商务专业的一个团伙挖掘去当他们的模特,整天被一群相机屌丝像佛一样的供着,身价暴涨的同时锐气也消退了,回到五零一室,她乖得让我们惊讶。
夜夜依旧保持着她的洁癖,也加入了文明委开始查别人宿舍的卫生,只是那些被她检查过的房间都统一遭殃了,试想想,她是一个有洁癖的舍长,谁能整理出另一间可以达到她的标准的宿舍,所以,她在文明委也更加巩固了流动红旗在我们五零一的位置。
我和这个城市种子一起加入了文学社,选来选去,也就只有文学社的门槛最低。慧洁的文学功底比我要好得多,我跟着她比较有谱。虽然文学是很枯燥乏味的,但是在南交大里,就算是装象,我也得在鼻孔里插上两根葱。听说这是南交大的暗规则,每个学生的实践经验将决定自己能否顺利走出这所养殖场。
本来就疯狂的五零一,在我们各自参加了兴趣组以后,变得更加疯狂。简直可以用乱套来说话。
郭青经常不知道把小说放在了哪里就会满宿舍地翻找,往往是把七张床铺都翻遍了以后才能歇停下来,然后忘乎所以地说“宝贝,我终于找到你了”。传说已经中了小说的毒。
因为郭青造的孽,往往是夜夜来收场,患有洁癖的她看不惯一窝乱象,她会一边叠好被子一边大骂郭青中了邪,需要给她一间单独的铁房子以免出来祸害人。
瑞瑞从练功房里回来,总是带着一股汗臭味,连着了迷的郭青都会情不自禁地捂住鼻子,更疯狂的是她还要人站在她面前当靶子。不能小看她的花拳绣腿,被中招也是一种疼痛。我们都会说,瑞瑞,你没上体校是世界人民的遗憾。
两个模特会互相学习,相互交流放电的眼神,诱死人的pose和表情,时不时还为此争吵一番,“我这样才有杀伤力”,“你那样的最多算老妇女卖萌”等等等等,最终还是要我们集体来表决。
慧洁在文学社练就了一手好字,人如其字,字如其人,还能出口成章,诗文背得可多了。为了证明我是文学社回来的,我也努力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肯低头的人不会撞到矮门;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量;任凭你有多大的快乐,无常总是来到;轻信道听途说,就像一只傻狗,别人随便扔了一块石头就急忙跑去捡;作福莫如惜福,悔过莫如寡过;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类似的话让整天做明星梦的燕敏hold不住,每次都会在我背后鼓掌拍好,还说“紫陌,我觉得你就应该申请调到哲学系去深造”。
其实,这都是让潮流和前卫冲淡了她的大脑,像我这么土豆的村姑,一个向着黑客发展的菜鸟,怎么可能吹出这么牛逼的句子,那些不过是我在吴哲老师的课堂里听来的,我回到五零一室以后再班门弄斧而已。
我们当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在务正业,计算机专业,似乎学的就那么点东西,程序开发,语言编程,软件工程……我们都没有打算继续深造,凭我们的水平,走出去找工作,那也绝对是一顶一的高手。
这都拜那次集体挂科所赐。有了那一次的经验教训,我们奋发图强了,专业课掌握得是滴水不漏,为此,还帮助校企合作的一个项目开发出了一套完整的系统,拿的奖金都够一个学年的生活费。
在拿到奖金之后,我们也开始腐败了,那是因为有钱了嘛!在吃完肯德基后继续吃麦当劳,奢侈的生活就和浪费是一个德行,然后在ktv包了一个周末,唱得筋疲力尽才罢手回来。
在游戏方面,几个女人玩暴力游戏都不输给任何一个男生。大二的时候和系里的男生有过一场游戏联赛,打的就是cs,那一次,我们把男生打得是落花流水啊,当然,女强人也就是这样产生了。
这就是我们的成就!一度被冠以才女的美称。但是尽管如此,大学校园里的唯美爱情却从未来过我们的三五零一。而且连擦肩而过的火花都没迸出来,那是因为在慧洁身上,我们看了她哭得死去活来以后都患上了爱情恐惧症。
大二刚开学,慧洁就跟我们玩了一次失踪。
一天没见着那个城市种子了,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去文学社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晚上回到宿舍,我们都在想,慧洁一定是遭遇不测了!
只有郭青反对:“不会吧,她应该是和男朋友私奔了,说不定现在正在那间五星级的宾馆里睡着席梦思呢,那多浪漫,是不是,是不是,比我们这群二货八辈子加在一起都享受。”
郭青是小说看多了,陷入了言情剧的甜蜜和美丽。我们才不采信她的鬼话,如果真是那样,她至少会留个信的。
在晚上十点半以前回不来的话,文明委那一关她是过不了的,到第二天,慧洁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系领导那里,还有可能会被公布在楼下的宣传栏,与那些被警告处分的名单挨在一起。
这会对慧洁造成多大的打击啊!不行,我们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因为我们曾经说过,永远都不能丢人任何一个人。
六个人连夜出了南交大的门,欢欢和燕敏去了步行街和火车站汽车站,郭青和夜夜在大学城周边,我和瑞瑞到了新城区,三支队伍在夜间紧急出动,焦急地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无果!无果!无果!三个小分队都没有找到慧洁,失败回到宿舍。大家在想着如何应付文明委的查房时,隔壁宿舍的人惊慌地跑进来说慧洁跳楼了!
那消息压根就没人相信。但是经她复述一遍,以及她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的论坛,我们才彻底相信了。原来帖子上是楼主拍到了有人跳楼的照片,而且照片一传到网上,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经过仔细对比,那主角就是慧洁。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赴体育中心,趁着混乱的人群,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边冲进警戒线一边喊慧洁的名字。
消防人员把慧洁救下来之后,我们一起陪她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又怕她还会犯傻,一整晚都跟在她左右,七个人像疯了一样,她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她说饿了我们就一起坐下来陪她吃宵夜。在回南交大的路上,我们累得一路上跌跌撞撞,只能互相搀扶对方。
回来之后,我们轮流请假在宿舍里陪着慧洁,她像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又像一个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半疯癫女人,她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得不离不弃地跟着她。
一向坚强开朗的慧洁,经受不住男朋友的分手打击,一时想不开竟然爬上了体育中心的九楼楼顶,大晚上的不把周边邻居吓到,也会把我们几个女人吓到。
看她哭哭啼啼好几天,哭累就倒头睡觉,睡醒了起来继续哭,我们看守人员却时刻都要保持清醒,万一她趁我们打盹的时候又干啥事了,那就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轮到燕敏照看她的时候,燕敏拿来他的照片,对着慧洁一阵破骂:你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选择跳楼,要说这南交大长得帅的大有人在,何必搞得我们几个都寝食不安鸡飞狗跳的,不就是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吗,放手就算了,要不就从五楼把他扔了……
果然,模特也发飙!燕敏把照片的塑胶撕开了,把塑胶从五楼窗户扔了出去,留下一张照片,交给慧洁,说“不过塑的照片迟早会模糊,希望这张遗相早日褪色。”
我们都轮流审问过慧洁,但是慧洁从来没承认她攀上楼顶是想不开在为爱殉职,她只说第一次站在高处是非一般的感觉,可以让许多人都来关注她……
慧洁哭了一个星期,等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涸了以后,又露出了甜美微笑。慧洁说她再也不会为了男人残害自己了。
为了庆祝这伟大的胜利,我们又在老地方包了一天的场,握着麦克风狂唱。点的都是网络上流行过一时的歌曲,犯错,你把爱情给了谁,分手,你是我永远的伤口……又一次唱得筋疲力尽。
其实我们都很害怕,我们都曾亲眼目睹了慧洁的经历,感受过一样的痛苦,所以我们害怕那样的结局也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说不定到时候是直接下来了而不会幸运地被人找去做口供那么简单!
所以,在慧洁回来的时候,我们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发誓,好好地享受在一起的青春,别让所谓的爱情的坏了我们脆弱的心灵。
虽然南交大也是一个爱情的圣地,但是我们在慧洁的影子中保持了高度的清醒。
时间在流走,看到学长们陆陆续续滚出南交大,我们的心里也开始紧迫了。我们深深地知道,我们站在五零一的窗户看学长们离去,下一届的孩子们也在期盼我们的滚蛋。滚出了南交大,面对就是各种道听途说的生存压力,有能力的加上运气好的,有可能还能炫耀一番,能力不济的或者运气差的,就只能在社会上苟延残喘。
恐惧围绕在心间,我们突然害怕毕业了。我们清楚,毕业以后,青春会变得更复杂,甚至连青春都会找不到,到了那时候,有关青春的东西就只能是回忆,而这样的回忆也很有可能是奢侈的。
所以,我们开始争分夺秒地珍惜还在南交大,珍惜所剩无几的青春。
大三的时候,我们都变回了原来的单纯,上课,下课,专业的,业余的,校内的,校外的……我们也在获取南交大里的每一分快乐。
白天上课没空,晚上没课我就喜欢去南交大不远也不近的新华书店看书,又害怕回来的时候太晚不安全,我就拉着瑞瑞一起去,她不愿意去,我会死缠烂打粘着她。反正她不会打我,她高高壮壮的像个男孩子很有安全感。
郭青开始写作品在南交大的月刊发表了,每一篇的稿费都是我们公有制的财产;欢欢和燕敏依旧重复着模特的生活,所以,五零一室里总有用不完的创可贴;慧洁潜心修行,离黑客的梦想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终于拿到了梦想的“网络工程师”、“数据库工程师”和“软件测试工程师”的四级证书;夜夜掌控了文明委的大权,把每个月卫生评比的奖品都划拨到了伟大的三五零一;最伟大的是董瑞,把自己打造成男不男女不女的东方不败第二,南交大最火爆的武林高手,跆拳道黑带六段;我用战胜每个月惯例性腹痛的那种勇猛和坚强,攀上了文学社的副社长的宝座,虽然离大王的位置还是差了一点,但是我也是南交大里众人皆知的紫陌了。
我们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取了微薄的荣誉,就大摇大摆地迈向了南交大的大门。
大四的下半年我在西宁找了一份文字编辑的工作,董瑞坚强地去体育馆的跆拳道俱乐部任教,燕敏在一家网购商城当上了专职模特,欢欢在河南做软件工程师,慧洁被选中完成产学研究的一个大项目,郭青在南交大的月刊继续她的使命,夜夜去了南方一家报社做美编。这就是我们最后的青春。
五零一室安静了许多,只有慧洁和郭青在守着它,等着我们最后一次的团聚。
六月中旬,我收到郭青发来的短信,“6月26日回学校给慧洁过生日吧”,我想,郭青的短信一定是群发的。不止我,瑞瑞,欢欢,燕敏,夜夜他们都应该收到了通知。
在我们那无敌的青春里,我们一起走了四年。各种不和谐都和谐了,就连最初一肚子坏水的燕敏也和我们做了姐妹。虽然她还会经常损我,说我是单眼皮要不要把她的借我一双,但是我也打击她,“大婶你这么黒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你看我皮肤这么好要不要我告诉你我的独家秘方哟!”把她气的直来掐我的脖子。
那个承载了我们整个青春的喜怒哀乐的南交大,我们在离开半年后又回去了,原因是给慧洁过生日。
郭青早早地就订了老地方,蛋糕是老板送的。老板知道我们那是最后一次在南交大了,所以大方地送了我们一个蛋糕。全奶油,巧克力水果铺面的大蛋糕,却换了我们一夜的泪水。
我们像真的疯了,以前是唱一个白天,最后那一次,我们唱了一个长夜。第二天清晨离开包间,坐在南交大的足球场上,一人一根油条一杯豆浆。当最艰苦的日子过去以后,我们充满了怀念。
在那留下了我们四年的青春的地方,第一次感觉到分别的种种不舍。就连豆浆油条都是天生的珍惜。
晚上,五零一室在开会,研究一个高智商的问题。
夜夜感叹说“为什么我们不是在古代,那样我们可以嫁给同一个人,也就不用分开了”。
燕敏说“不要和她嫁同一个人,夜夜那么强势妒忌心那么强,跟着她会被她整死的”。
我疯狂地想到了我们的孩子,我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们结婚,我们做亲家。
欢欢说“不要,你这么土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像你我可不想要”。
我回她,你还是关心自己嫁个有钱的吧,别连我女儿的彩礼都给不起了。
之后我们就笑作一团,桌上的抽纸很快被扔了一地,唯一能见证我们在南交大四年的情谊的,也只有那一堆擦过眼泪的纸巾!
夜深了,五零一室出奇的安静。大家都躺在床上,没有人睡觉,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是那个蚊香盘却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再后来就各奔东西了。
当年我们都疯狂过,再见了,那无敌的青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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