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已西下的冬天,寒风嗖嗖。我眼前是无边的草甸,草甸在冷风中无可奈何地颤抖进广漠的天空。
幕落得神速,眨眼间,黑幕遮了过来。这草、这路、这天、这地,顿时蒙蒙、神神秘秘。
一阵扑扑扑扑,从远而近,自而下,于含糊中变得清晰。扑声一停,长、长颈、长,灰质中透着白点的鹤,孤零零地伫立在离我几步远的草丛边。
我望着它,它望着我。
“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孤独的你不害怕吗?不寂寞吗?”它似乎在问。
我的心儿立即回电:“你最亲的伙伴呢?你们的不是最坚贞的吗?是被风雪毙于荒,还是宿时亡于狐狸的魔掌?你伴着星光,挨着寒霜,何能捱过长?明早,孤孤零零的你,又要奔向漫漫前程!”
我是万物之灵。单我的大脑,便有一千亿个神经元,我的躯体凝聚着银河中的太系的几十亿年进化的精华。我就是个浩瀚的内宇宙,我要抚慰这孤寂的小生灵——因为它也是天地的儿女。
然而,我步子刚要挪动,它却如流星,似闪电,扑扑扑扑,自下而,从近而远,于清晰中变模糊中而去了;而且,那抖动在寒冷与黑中的扑扑扑扑,分明是在骂我“没安好心!”
是我“没安好心么”?
没有谁理解我,周围是死的宁静。人世碌碌,红尘滚滚,难得有如此寂寞的静境。我有了机会探究平无暇探究的灵魂,——难道我错了么?
“世界复杂得很,你已不是天真的小孩,也不是方刚的青年了。孩子,看看你斑斑白发吧,看看你脸的道道皱纹吧,你不会记起世道对你的不公平来吗?你不会记起世间对你许许多多‘好心’的否定么?总有一天,你会如一支燃尽的火炬,总会消失于人间,沉入黑般的地狱。你何必如此书呆呢?孩子,去吧,回去吧,回到你那暖冷而又只能是暂时栖的家去吧。我的可怜的孩子,我的可的孩子,回去吧……”
——这声音,苍老、深沉、友、慈祥,分明是我逝去的祖父、祖、外公、外婆,以及孩提时我疼我保护我抚我慰我的先辈发出的沉重哲理。每当我寂寞委屈时,他们总给我暖。如今,是他们从黑沉沉的地下,从缥缈的空中,伴着寒风的嗖嗖,黄叶的瑟瑟,和着枯草中哀鸣的小虫,传递给我的信息。
包围了我,风掀动着我,鹤早去了,但阵风在不住地扑扑扑扑,我的心还在阵阵撕裂,阵阵……
好久好久,我才见到天的北斗星,的心才理出绪,才心一亮——“鹤呀,我谅解你,我祝你今找个暖的窝,明天找个好伴,共奔漫漫前程!”
扑扑扑扑到底停了下来,但似乎总不是停得清晰;而且,寒风如此凛冽,黑如此无边,如此糊,我总担忧鹤们不知听到并理解我的祝福没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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