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鲁豫有约》做的那期《打狗棍》的宣传,我终于决定找出这部电视剧来恶补一下。不为什么,就因为郭靖宇说这是他的家族史,他从少年时代就有了这个情节,时至今日,终于在屏幕上呈现出来了;还因为他说后面几集基本就是写实,包括格格用针线还了被斩首的英雄全尸,现实中的戴天理活到八十多岁;又因为主演魏子说,郭靖宇和杨志刚的母亲因为一出生就进了深山,所以一生的手指头都是伸不直的,才五十多岁就去世了,老四杨志刚因为母亲的身子太弱,不得以送到了二绣舅那里抚养,所以才不跟三哥郭靖宇一个姓氏。逛这些已经足够了,于是我便从第一集开始看起。
戴天理一出场基本是个野人形象,拿着个黝黑的龙形棍子,背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来到繁华的热河,对姑娘说,这个就是馄饨。接着听看热闹的人说,戴大刀在丽正门口阻拦民国军进避暑山庄,政府要枪毙他。匆匆赶来的戴天理,用手中的黑木棍当众砸囚车救父,一下子俘获了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心。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业已败落的前清铁王府玉格格,起先是被媒婆说给了家有粮站和皮货店,人品又正值,父亲还是前朝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戴天理,可最终却被吸食鸦片有瘾的阿妈,嫁给了戴天理的对头那图鲁。一个是能说会道的媒婆闺女秀娘,本来是代吃酒母亲接待戴天理的,可却巧用三碗早已长了蛀虫的高粱米汤,捕获了人品正值武艺高强的戴天理的心,嫁得如意郎君,秀娘一出场,那副伶牙俐齿的架势,相极了《红楼梦》里面帮凤姐儿传话的小红。而男人便是后来位居民国总理的熊希龄,曾经两次在危难时刻救了戴天理的性命。故事的大致架构从这里就拉开了,下面来看看具体的人物塑造。
戴天理依然延续了正面人物高大全的形象,但是有一点突破的,就是他对于初恋情人那素芝的背弃,从最开始的让她独守闺房等了十三年,到后来的为了抓住那家父子贩卖鸦片的证据,又去找了为了躲避他,想过清净日子特意从跟着丈夫马一热河搬到平泉的那素芝,又一次许下了婚约,并确保能留下父子性命的承诺。 可最后的结局是那麻子被当众枪决,种种承诺瞬间灰飞烟灭。我想那素芝之所以枉顾生父让她回头相看一眼的召唤,实在是盯着看戴天理终究是不是对她有愧疚。
那图鲁这个反派更是有意思,他能为了掩盖罪行,亲手挑断授艺恩师的脚筋,却不忍伤他的性命。他最恨同门师兄戴天理,因为他的正气凛然,更能衬托自己的卑劣无耻,可是他每每最绝望的当口,他吹响的却是师傅传下来的兄弟哨,潜意识里面他最信任的还是这个让他无比痛恨的戴天理,倘或他要是个女人,他一定会比姐姐更爱慕这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孝顺父亲,甚至于能奉命休掉过门十年毫无过错的妻子,父亲临行前让他当众承认痛恨鸦片,违心承认亲生父亲死有余辜,这些他都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了。娶了格格之后,他有了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原来女人可以那么尊贵,那么矫情,那么千娇百媚,那么花枝招展,很快那个柔顺的佃户闺女就被他忘到耳后了,他甚至可以为了格格戒掉大烟,怒赶追上门来的前妻。可是当得知走投无路的前妻投河自尽之后,他却又痛苦不堪,说是我对不起你啊,吩咐家奴去认尸办丧事。这种情感的表露,丰富了这个人物的情感。好比《潜伏》里面反派李涯在楼道里面被余则成打了一拳,回到办公室里面流下的两行委屈的泪水一样,反面人物不是不优秀,不过是因为价值取向不同罢了。
假如不是格格得知戴天理没死之后,对着他大吵大闹,也许他就不会再跟他的“阿母哥”(老丈人)一起抽鸦片解郁闷,那么格格也不会上吊自杀,也许他走的就是另外一条路了。只可惜生活,也可以说是剧情安排他走的,却是这么一条路,在妻子和岳父相继自杀之后,他把唯一的血脉交给了姐姐,孤身去东北参军了。再回来的那图鲁已经是个团长了,他最大的变化就是学会了虚伪,珍惜着他得来不易的富贵,因为他爹包括他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出身卑微,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父子能对刻薄寡恩的没落格格千依百顺的根源,这是一种对权势的病态痴迷和对富贵的奴颜卑膝导致的。倘或这个时候,再让他跟戴天理打擂台,我想他多半不会使暗器耍无赖了,因为他得姑息自己的身份,堂堂一个团长如果再这么下三滥,往后还怎么服众?在长城边上他也曾一心杀敌抗日,只是骨子里面的奴性,是怎么也去掉不掉的,再没有什么比他的性命,还有他的荣华来得更重要了,所以在他假公济私的假面具被戳穿之后,索性义无反顾的当上了热河最大的铁杆汉奸,最终无奈接受了人民的审判。
其实他不知道,本剧里面有个跟他同出一辙的影子人物——白金柜,一样的唯利是图,一样地醉心富贵,他对戴若男百般讨好万般迁就,不过就是因为二小姐的身份,这与那图鲁对玉格格大同小异。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家民族大义,所以两人都成了卖国贼,最危急的关头,夫妻情分于他们都是过眼云烟,所以白金柜能挟持自己曾经当女神一样守护的戴若男,擂台上那图鲁也能不顾姐姐的声声呼唤,招招预置戴天理死地。我常常在想,如果安排一个场景,那图鲁被逼到绝地,他会不会为了周全自己,杀了对他恩深义重的姐姐?答案让我很沮丧,因为根据他的举止推断,他是一定会的!
戴若男是整部正剧里面最有喜感的一个,她活泼、俏皮、顽劣、任性,做事情全凭一时喜好,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却又神气活现,招人疼爱,总是在惹得父亲戴天理大怒之后,无限委屈的道:“要是我那死去的娘还在……”,她太清楚父亲的软肋了,一如活泼俏丽的黄蓉。只是这样的解语花,偏偏插在了白金柜这样的臭狗屎上,养分嘛没看出来,倒是枯萎了一朵无限美好的鲜花。倘或不是命运弄人,马九斤不是她的同胞兄长,又该是多么完美的人生归宿啊!
戴家的另一个闺女若冰,其实是戴天理投入感情最多的一个孩子,尽管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他却为了朋友一个托付,带着新生儿一头扎进深山老林七个年头,父兼母职把孩子教导得知书达理孝顺异常。从刚出场,若冰就仅仅抓住了观众的心,因为她那么小就敢作敢当,不惧盛怒的爷爷捧出辫子跪地朗声道:“爷爷,辫子是我剪的,我是怕你又出去招惹民国政府,从而带来祸端,您要劈就劈死我吧!”震惊之余的戴翰霆故意道:“是你爹让你这么说的吗?”若冰视死如归:“不是我爹教的,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做错了事情,不能让我爹替我承担。”那骄傲的架势活像脑袋砍掉了,还能再长出一个来似的,戴翰霆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抱起若冰教她认字去了。小若冰还有个最大的特点,执行命令毫不含糊,戴天理为了去跟那图鲁打擂,把一心保全他性命的父亲给捆了并且塞住了嘴巴,让若冰负责看守着。这个忠诚的小姑娘,面对爷爷的口不能言的急促“嗯啊”声,倒是拔掉了他嘴里的堵塞物,急匆匆倒了一碗水来。可是面对爷爷要求她释放的请求,却毫不留情的断然回绝,理由很简单:“我爹让我看着你,我就不能放了你!因为弟子规上面说了,父母命,不可违。”一句话把戴翰霆噎住了,半晌才说:“那你看我是你爹的爹,他把我捆起来做得对吗?”若冰为难道:“他好像是不对哈,可他是我爹啊,又没叫教我放你,他就是错了,我也得听他的!你还是再喝点水,等他回来了,你再教训他吧!”简单的一个情节,将若冰的性格刻画得极为深刻。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什么?保家卫国的军人啊,所以长大后的若冰弃笔从戎了,走下了三尺讲台,走向了革命救国之路,并最终为她的信仰付出了生命。
粗粗看完了全剧,我忍不住在想,倘或被政府抓起来要枪决的是戴天理父子,戴翰霆会不会如那平山那样,用真金白银加上自己的性命换取儿子的生路呃?答案是肯定的,都是一样的心肠,只可惜价值观取向不同,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否则真该是惺惺相惜啊!
虽然长达七十集,全剧的剧情却极为紧凑,不邋遢没有衔接不到的地方,一并所有的配角都没有陷入扁平化的俗套,譬如举止扭捏的马一襟怀却极为坦荡,他能包容妻子那素芝的过去,能一掷千金只为博伊人一笑,能舍家撇业上山当土匪,也能领着鸡冠子山二百多兄弟抗日打鬼子,光荣殉国的一刹那摆出了兰花指,可是谁也不敢说他不丈夫!赤胆忠心的财神,一生敬仰江湖,散去了万贯家财,矢志不渝的追随戴天理,甚至抛弃性命也要保他周全,最终却死在那图鲁的铡刀之下,果然如同当初的一句恶毒的誓言,被打掉了满嘴的大牙,却唱着多年前被判斩首游街的一句戏词,铮铮铁骨绝不屈服!另一个出彩的小人物,就是嗜鸦片如命的铁王爷呢,他与他那尊贵的格格是截然相反,从来不拿自己的王爷身份当回事,甚至于对他的闺女一口一个大姑奶奶的叫着,常常受她的训斥,丝毫不觉难为情,为抽一口大烟,能给那平山下跪哀求。可是他却不失一个为人父的最后良知,起初并不肯把闺女他嫁,奈何自己受制于鸦片,苦求买主容他闺女风光大嫁之后,才从家里抱个草席睡墙根。听闻闺女用一尺白绫了结性命之后,他一头撞死在墙根上,可悲可叹可怜!
有道是好剧不怕长,这样的剧集即便是三百集,我想观众也会买账的,希望所有影视从业者多出好剧,不要雷剧。本剧的一个瑕疵,就是在马九斤的刻画上,我不知道编剧最初的意图,是想塑造一个怎样的人物,跟男主角之间发生怎样的爱恨情仇,可是当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时候,他却是丝毫不念恩情,一心要杀掉授业师傅,很显然是,是非观模糊的这么一个人。反不如他的假装哑巴的日本军人师弟厚重,落合介虽为敌国军人,首次枪杀师傅时候手软了,宁肯违抗军令也要留下师傅的性命。后来他一心要诛杀戴天理,实在是因为他接连杀了几十个日本军人,他意识到这个师傅是他的国家最凶残的敌人,个人恩怨必须服从国家利益,所以他再下手再没有留情。可见,人物塑造的成功与否,并在不在着墨和出场次数的多寡。譬如本剧中一个戏份并不多的秀儿,却给观众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从她最初伶俐活泼的出场,到最后耗尽了自己生下若男,不过短短几集的分量,可是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大度,贤淑,勇敢,豁达,全心全意为了戴家传宗接代这么一个典型的东方女人形象。
瑕不掩瑜,郭靖宇带领的专业团队做出来的作品,依然是一部好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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