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小酌,于家中横卧沙发,竟有黄粱一梦。
一个雪地,不是很深的小盆地,残垣烂房。正北面一团黑点激烈向南推进,四周枪声乱飞,时有隆隆炮声。南面阁楼残破的阳台上,有人中枪倒下,坠落。东面似有一伙人,黑衣、蒙头、欢笑,隐约像成群的牧师。西面模糊。
南面死伤无数,不知原因,不计人数。嘈杂过后,似只有一人起身,满身血迹但并不见伤痕,顺手抄起一本书揣了,又探寻着一把涂满血冰碴子的手枪,颓然离开,去到幽暗的西面。
幸存者年轻的几乎是一个孩子,他用手枪捕了一只野畜,狼虎般填报肚子,借着篝火掏出那本已有残损的书,平静地坐在人畜血气混杂的旷野,继续似乎未完成的阅读早课。
一眨眼的工夫,这个阅读者,已蓄长了胡子,渐渐走到一个别的小镇。镇上的集市热闹拥挤,但他很巧地马上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去处,周遭环境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他已经和一位白发银须者开始畅谈。
气氛一如老者安详的面孔,谈论的内容均是他随身的那本残书。似乎是一本深刻的哲学书,老者博引一些句子,讲了许多道理,不长,但非常易懂,似乎是精心跟踪研究了这位可怜的幸存者而故意说的一样。他竟然听出了希望,麻木许久的脸和胡茬子,不停地扭曲变幻。
没有钱的概念,这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开始不停地读书学习、狩猎生存。胡子终于刮掉,露出本来白皙端庄的脸,找了个女人,结婚、生子、学习、狩猎……也跟着镇上的如他一般的猎户,用武器去扫平那些可怜的村庄,而且,他非常热衷于点射高处的人——尤其是站在阁楼上的人,射中、倒下、坠落,像一幅画卷,空气中缓慢闪过一丝一抹的鲜血的痕迹。
在殷红的血光中,这些略微残酷,但又有些许温馨的生活片段变成几张老照片,忽然被年轻人轻轻地拿在手中,丢在了风里。应该是秋天的风,因为虽然很大却不刺骨,手中的照片和几片落叶一起,缓缓飘飞,卷入风的深处。他开始探险式的独身旅行……
旅行者徒步行走,爬山涉水,领会山水的壮景,追寻生活的信仰。慢慢的,他似乎高尚了——或许从他安静地看书阅读时——他就已经高尚了,也超脱了。他见过生老病死,为了生存粗鲁过、为了追求付出过、为了寻找放弃过、为了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拼搏、挣扎、燃烧过。走啊走,步履渐渐迟缓,他终于走白了头发胡须。他想起了他见过的老者。
他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的皮囊,但他又分明地穿着黑衣;他看到和他同行的黑衣人,天使般隐约有着翅膀,带着浅浅的微笑,渐渐地成群结队,朝圣一般虔诚地冲着一个方向迈步。他肯定自也是天使了,他居然有了某种法力。当一行人在雪地里从东面走下一个不是很深的盆地时,他看到有一群疯子在胡乱扫射一个小镇的阁楼……阳台上,有人中枪倒下,坠落……他冲进去救了一个男孩。男孩浑身是血,手里本来捧着一本书,和他当年的那本一样……
一股强烈的意愿涌起,于是他躲藏起来,开始默默关注男孩,并守候在必经之路上,想要给他生命真谛的引导……
在可怕的梦境陷入循环之际,我突然惊醒,像是过了一辈子般酣畅地出了一身冷汗,恍若隔世。
擦一擦汗,喝一口水,在沙发上坐起,仍忍不住唏嘘。出生并活着真是幸运!艰难地成长中有一本书陪伴真是幸运!迷茫之间有一个智者指点真是幸运!而历经世事、沉淀思想又是多么令人满足和欣慰,作为过来人指引年轻的生命又是多么的可贵和幸福!梦很短,充满奇幻的想象。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活着、包括每一件生活体验,哪一件是可以提前预想的;对于年轻的生命,哪一件是可以提前想象和实践的。只有勇敢者活了下来,经历了并懂得了生命。
似乎应该感谢这一场壮丽的梦境,感谢它把成长过程中麻木的我惊醒,感谢它始终提醒我生命的开端都是梦想家,永远不放弃做梦,不放弃对生命的思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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