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那天,一个头发黄黄的小女孩走过来,怯怯地对我说:“俺老师叫签字。”
我接过一张纸,签上”李文华“三个字,随口问:”谁给你姊妹俩做饭?”
“奶奶,俺奶明天去瞧俺爷。”
“你爷怎么了?”我诧异地问。
“被车压住了。”
“严重吗?”
“医生说,断了三根骨头。”
真不幸,我暗暗叹气。小女孩的爸爸因骑摩托车而死去,奶奶常年生病几乎半身不遂。仅仅靠爷爷挣点钱糊口,如今爷爷又遇到不幸,她姊妹俩的命真苦啊!
(后来)
晚上,同村的河镇来了,他是看望他的哥哥,也就是小女孩的爷爷。在交谈中得知,小女孩的爷爷是帮助邻居五保户碾豆子,车子摔下小沟,正好砸在身上受伤的。伤情严重,五脏六腑都砸坏了。弄到市人民医院,医生都不愿意抢救,后来是一位同姓的医生看他们实在可怜,才同意救治。才去四天已经用了六万多元。据医生说,即使在花费二十五多万,也难以保住性命。况且小女孩的家境是那么贫寒啊!
我除了唏嘘之外几乎无言。小女孩的爸爸心脏病花去了好几万,都是东拼西凑的。两年前,因酒后骑摩托车撞在树上不治身亡,母亲几个月后远离孩子,改嫁他人。小女孩的奶奶病了几十年,每天离不开药罐子,现在几乎双腿瘫痪,只有靠双拐挪动。小女孩的叔叔三十多岁了,每天酗酒,至今还是光棍一个。家里的泥土房已经是东倒西歪,随时有倒塌的危险。现在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悲剧啊。这原来只能在戏剧中的情景,怎么会出现在现实的生活里呢?有泪早已干涸,有苦早已没有知觉。
我说“如果回来,我一定回去看看。”
(最后)
天空灰白,看不到蓝天。凸凹不平的泥路两边的树木只剩下几片枯叶在秋风中颤抖。秋收后的土地裸漏身子,任凭寒风的施虐。偶尔看到佝偻着身躯的人们在地里忙着什么。我骑着摩托车在路上颠簸,一路在责备着自己怎么回去晚了。
到了村口,我下了车子,面色凝重地向老宅走去。没有走多远,就看到身披孝袍的妇女和头戴孝帽的男人。其中一人正是河镇,他迎上来,握着我的手。我心里不知道怎样表达歉意,只是叹着气,摇摇头,喃喃自语:“没有想到,我刚刚知道。” “我们回来有几天了,没有让上学的两个小孩知道”河镇看起来比较坦然,“本来前天看起来好一点,似乎能说话了,虽知道他拔掉氧气瓶,知道后,就断气了。” 我唏嘘不已,问:“你们这是”
“烧一期纸”河镇说,“这样,我们在家坐着,让他们去。”
“不不”我慌忙说,“我也去看看咱们的哥哥。”
他们给我拿了白帽,我就随着这几个人往地里走去,转过两个弯,便看到一处新坟。坟头上的花圈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向谁诉说着什么。周围还残留着没有烧尽的火纸以及鞭炮的纸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有人刚刚逝去。
火纸又燃烧起来,慢慢变大,一些燃烧着的火纸随着火势升腾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一会儿便化为乌有。此时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起了,仿佛再向逝者告别。有人不停地说着什么,言语间似乎没有什么伤感。也许他们泪已流尽,伤已痛过,因而已经坦然。而我呢,却始终不能释怀。我不由得想起我上学之时,我向村里借钱的情景。那时我家特别穷,整个村子问了一遍,只有他借给了我五十元,虽然他当时也和我家一样穷啊。
“哥哥是个好人啊。”我似乎向他的亲人诉说,又好像自言自语。“我也来为哥哥烧一些纸钱。”我从筐里拿出几花火纸,点着,放在坟头,然后跪下叩个头,说“哥哥拾钱啊,我来看你了。闲着没事,到我父亲家坐坐。”
河镇说:“走吧”
我们一行人离开了这里。我回头看看,空旷的土地上又突出了一小块地方,这时已经显得那么平淡,那么无奇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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