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姨是50年代出生的人,在家排行老五,苦姨生来就是命苦的人,从生下来就是,就好似很多人生来就为“福”字而生,而也有很多人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被钉到“苦”字上一样。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本是要把她送人的,但是送出去几天,她都不怎么吃喝,且总是倔强的哭闹,病榻上的母亲也难以割舍,最终把她抱了回来,母亲没有奶水,就用米糊,南瓜,红薯泥来喂养她。后来当她懂事的时候,家里面又添了两个弟妹,苦姨从那时起,就帮家里开始料理家务,做的一手好饭。
苦姨是家中姊妹长相最丑的一个,其他兄弟姐妹长得倒也俊秀,唯独苦姨,但苦姨也爱美,年纪稍大点,她就每天去刨炉灰,攒的钱,买了一双当时最流行的塑料凉鞋,却不舍得穿,偶尔穿上,就单单听到“咯噔咯噔”鞋子触及地面的声音,就觉得很幸福。后来工作了,苦姨又多了一个喜好,看电影,尽管那时的她可能因为形貌,从小不大言语,个性木讷,更不善与人交往,犹如一个有着瓶塞的瓶子里的空气,看似简单透明,其实与世隔绝,但我想那时的苦姨内心,应该也同电影里的人物一般,内心阳光明媚,充满温暖。
当苦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从未有过一场恋爱,最后,年纪不小的她,只是经过同事一番撮合,就与一个同样少言寡语的男同事成了家,苦姨的丈夫,是在文革中受到过批斗的,所以处事慎小慎微,可能长期曾受到精神与身体的压抑,导致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崩溃的边缘。由于工作上的一点疏漏,别人半开玩笑似的一句得他负责到底的话,等回到家中,他就自己选择了了断。人是在家里没的,苦姨回到家中,看到这一切,心就完全破灭得成了碎片,一个女人失去了另一半就好似自己也失去了生命,一切都是枉然。苦姨的第一段婚姻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真正的幸福,就被丈夫的离去划上了终止符。那时的苦姨,心神溃散,越发沉默,脾气性格也逐渐古怪。
苦姨的第二段婚姻是和一个丧偶,有着一对儿子的男人开始的,苦姨为了这个新的家,将工作调到和第二任丈夫一个单位。苦姨的第二任丈夫倒是很健谈,苦姨和他一起,总是默默地听着,其实苦姨那时是吃了很多苦头的,那时工资不高,口粮不多,两个男孩加上又收养的女儿,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即便如此,苦姨仍然会将家里的细粮攒着留给丈夫,舍不得给自己添衣,却舍得给家人置办漂亮衣物。可是,纵使一个人的心是好的,但个性突兀的苦姨和能说会道的丈夫仍然是有不和谐的地方,渐渐的,两人的关系紧张起来,再加上后来改革开放,苦姨的第二任丈夫凭着自己的手艺倒也赚了不少的小钱,也逐渐地不安分起来。两人紧张的关系逐渐升级,从吵到打闹,最后还是结束了这段持续十几年的婚姻。那时苦姨,已经是人到中年,微薄的收入,没有住所,没有依靠,孤身带着养女,挤到单位的单身宿舍里。那时的我,还是很小,有时会见到因为一点小事就极为暴躁的苦姨打自己的孩子,但有时也会见到苦姨一个人痴痴的坐着,似乎总不厌地怅望着身边的寂静,似乎别人,是进不去她身边的寂静似的。再到后来,厂子越来越不景气了,苦姨不得不带着养女,投奔自己远方的姐姐。
苦姨的第三段婚姻是姐姐托人给介绍的,上海人,是插队到西北,扎根在西北的,收入稳定,有一儿一女,都已成人。按理说,苦姨的这段婚姻应该是幸福的,但可能毕竟人是快到暮年,加上以前的不幸的婚姻,心中再难以泛起丝丝涟漪,虽然生活状况大有好转,毕竟一段婚姻,一场沧桑,眼角泪痕虽已干,但心中难以有情,苦姨对待这段婚姻,心情已是不同,不过这毕竟也是真真实实、安安稳稳的生活,能这样一直生活到老,起码是很平静的。苦姨当时的年纪,再也经不起太多的磨难了,但这样的婚姻过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一次意外的检查,苦姨却被查出得了淋巴癌,接下来陪伴苦姨的就是手术、化疗,化疗,手术,一次一次苦姨经历着身体与心理的折磨,长久下去,尽管一个人求生的欲望再强烈,也被这种病痛摧残得支离破碎,苦姨的病情不断恶化,离世前,我是见过她的,看着病榻上的苦姨,好似看到所有的对生活的伤痛,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都说婚姻能够改变一个女人的一生,而苦姨的三段婚姻最终没能改写苦姨的命运,我不知道苦姨是否真正的爱过,是否真正的幸福过,她是否也有曾和我们每个人一样,一直在寻找那种感觉,那种在寒冷的日子里,牵起一双温暖的手,踏实地向前走的感觉?或许对于一个已故的人来说,这些都太苍白,太飘渺,因为这些只有她心里才知道,而还在现实生活中你和我,可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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