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刚记事的时候,一进入冬天,家乡的那条街上就飘起了粥香,说起粥,并不象我们现在外卖早点上的小米粥、玉米粥之类,而是用做豆腐的“三汁”和舂碎的米面熬成的。
天刚蒙蒙亮,我们去上早读,路过街头时,卖粥老人的身影也就出现了,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大瓦罐,在寒风呼呼的清晨,他走在温暖的中间。瓦罐的肚子大,口小,外面用一层厚厚的旧棉絮包着,最外层用老白粗布裹紧,这样里面的粥能好长时间不冷。由于天天用,时间长了,瓦罐的外面就被抹成了模模糊糊的灰色,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喝粥的热情。每天早上,没等热气冒完,粥就罄罐了,只要有人来,老人就会用左手麻利地拿过一个蓝边的大瓷碗,右手拿开盖,用长长的木勺子伸进瓦罐,舀出一勺白白的冒着热气的粥来,倒扣在碗里,然后在旁边的大黑瓷碗里抓过十来个炒熟的咸豆,从碗面上一扫而过,均匀而有规律,正好是个圆形。这一系列的动作,衔接的滴水不漏,没有刻意的夸张和雕饰,但在我的眼里,却充满着强烈的诱惑力,不是它的过程,而是它的结果——那碗香喷喷的粥。喝粥的人,总是先把碗靠进鼻子,深深的吸口气,既香又暖的白气钻进心里,真谗人,一碗粥,五分钱,如果你还有五分钱的话,便可以再买一根香脆的油条了,喝着粥,吃着油条,绝配。
会喝粥的人说,粥要在天不亮的时候喝,叫喝头粥,那时候粥刚出锅,在瓦罐里焐了一个时辰,香味刚出来,但没散播,此时的粥,香的均匀,香的透彻,等开口的次数多了,搅动的次数多了,粥的温度就降下来了,香气也就没有了,所以每天早晨刚能模糊看见人的时候,几个喝粥的常客就先等在那儿了。
在记忆中,我也到老人那儿喝过粥,就一次。
那天清晨特别冷,印象中,柴草垛上白花花的一层未化完的雪,路面上一层冰渣,踩上去啪啪作响,风也奇寒,吹在脸上象冰刀,在上学的半路上遇到了卖粥老人的孙女,我俩一班,路过粥摊的时候,她爷爷让喝了粥在走,她呢,把我也拉了过去,不敢想象,就这么简单,我第一次喝了粥,没花钱。老人给我们一人盛了一满碗,撒上了又香又咸的炒豆,这碗粥呀,我吃的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清清楚楚,仔细品尝过每一口粥的不同香气,仔细品评过每一粒豆的不同咸淡,直到艺术性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留下了最后一粒豆,然后把它放在嘴里,一直品咂到学校,一路口香。
从此以后,我就记住了那碗粥的味道。
当家境逐渐好起来的时候,每年的腊月二十四,家里就可以做的起豆腐了,这天早晨,我会和娘一起磨头天晚上就泡好的豆,白胖胖的黄豆粒,从磨眼儿里进去,淌下来的是雪白的豆浆,娘会把第一遍第二遍滤下来的豆汁放在锅里烧开,用卤水一点,就变成了细嫩嫩,白嘟嘟的豆腐,滤下的第三遍就是俗称的“三汁”,等晌午过后,放在锅里,下些碎米,熬的粘稠,就是粥了,这顿粥饭是一年才一次的,所以显得格外隆重,要等下班的父亲和放了学的哥哥来到一起吃的。每年的这个时候,全村人的豆腐都出锅了,粥也熬好了,村子的上空弥漫着浓郁的粥香,象走进了祭祀的香火中,虔诚地喝着一碗又一碗,那顿饭,吃的真饱。
卖粥的老人不在了,他挑的那两个沉甸甸的瓦罐的碎片也不知道残存在哪儿了吧,但那天早晨的粥香,穿过数年的记忆,仍氤氲着飘来,时常地温暖着味觉上的满足与舒适。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4-4 15:27:0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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