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感受，突然间觉光阴竟然会是如此的无情。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怎么一眨眼就走过了三百六十五天。早晨起起来，妻子告诉我说，晚上是给爸爸烧一周年纪念日纸钱的时间。我怎么能够忘记呢。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尽管我平日对时间的概念很淡漠，可是像这样重要的日子我又怎么敢忘记呢。

上午要不是上级来人检查我们学校的收费情况，我是不会出门的。处理完公务已经是中午了，吃了点饭我就把自己隐藏在一个地方。说是想睡觉，其实我是想思念。屋子里的暖气很好，我把温度调到二十六度。我就是想用这这样的方式来激活大脑之中的那些记忆的细胞。因为我现在也怕冷。再说在父亲后来的很多日子里，他老人家总是对我说，感觉到身上很冷。尽管当时家里的取暖设备很好，温度很好。可是我知道，这些对于生命体验者来说已经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明天就是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一周年的日子了。可是说心里话，尽管这一年的时间我没有看见过父亲，可是在我的心里总是觉得他老人家还在，是出远门了，会突然有一天回来，给我带着我喜欢吃的的东西。过去我总是不理解人为什么会有意念。总觉得人不该在意一钟梦想中去寻觅什么。可现在我明白了，对于存在的生命而言，思念也许就是生命寻觅未来的动力源泉。

我半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尽管屋子里的温度已经上来了，尽管我已经赶到有些热。可我还是不愿掀开被子。我拉着窗帘，屋子里很暗，微微的光线似乎把什么都笼罩在一种朦胧之中，好像能让人瞬间回到远久的时候。空调很诚实，它不停的工作，温度也很实在，毫不客气的一路飙升。一直到都觉得额头的汗水开始流淌下来，才觉得全身的血液活跃起来。

我努力在梳理大脑的回忆。因为明天我就要去坟地看望父亲。我要让自己的心灵和大脑承装上对父亲的思念，因为在天的那边我一直坚信有世界。宇宙这么大，宇宙这么神奇，我心灵之中的愿望又怎么会不能实现呢。去年父亲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征兆。头一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他还开玩笑说要活到把孙子媳妇迎娶回家才放心。就是临走前的一个小时，我很还通电话，他说住在医院心慌，想回家呢。可谁想，挂了电话不到半个小时，父亲的病情就突然加重，尽管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从家乡赶往省城，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他老人家。

那一刻我恨上帝，尽管这我知道上帝是全能的。尽管我知道父亲一定是去了天堂。尽管我想着上帝也会照顾好我的父亲。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承认现实，我想不明白，生命为什么总要用这样的形式来终断阴阳的关系。这一年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的就会想到父亲。不管是吃饭还是走路。不管是睡觉，还是工作，有时候脑海里就是会展现出父亲的形象，看到父亲就在我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每每想到父亲，我就厌恶自己是个唯物主义信徒。每每想起父亲，我总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就有不灭的灵魂。躲在黑暗的屋子，厚厚的被子已经让我的全身似乎都开始冒出汗来。我已经感觉脸上的汗水流淌如泉了。可我不想改变这一切，我想也许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灵魂也能出窍，说不定就在这令人厌恶的光阴世界里，我还真的就能够看见父亲，还能够聆听他老人家留给我那些苍天和大山的故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尽管值得记忆的东西很多，也数不清。可是第一次的记忆似乎却成了生命的一个永恒。翻腾我的记忆，从我第一次记事开始，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就是父亲的形象。当时是冬天，天下着鹅毛大雪。我好想走路都还走不稳当，可是父亲带着我就在大雪里自由驰骋。我被父亲用绳子拉着，在大雪里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到了。等到母亲下班回来看到我们父子几乎都变成了雪人，就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说儿子这么小，怎么可以这样在大雪里折腾呢。

当时父亲说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不过父亲摸着我的头那种给我的力量我却深深地记在了心窝里。不过那次大雪经历果然让我发起高烧来。三十九度乃至于四十度都不退。父母都是医生，当时都有些无计可施。也许是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好。也许是当时父亲觉得生命就该经历这样的磨难。所以高烧一直持续了十几天。后来好了，父亲曾经对我说，这就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经历。那时候我很小，根本不知道人生的经历是什么。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慢慢的明白了，三岁时候父亲的这次放荡，竟然会成就我生命之中的一种品质。就是到了今天，我也觉得这种品质是生命最值得记忆的东西。

第一次去上学是父亲带着我去报名的。那时候的学校条件和今天不能同言而语。在教室，我坐的是转头垒起来的凳子，爬的是红砂石做的桌子。记得当时我的个头不高，那砖头凳子太低，我坐上去下巴刚好才能到达桌面。于是父亲就搬来了砖头，给我重新去垒。垒了好几遍，一直到他觉得我坐着刚好合适，才算完事。

那时候父母上班都很忙，我吃饭也很不正常。有时候放学回家，桌子上就只有馒头和咸菜。有时候甚至于连咸菜都没有。记得有一回，是个星期天，早晨我还没睡醒，父亲就把我从被窝里给提溜出来，说要和我去打野兔子。尽管我想睡懒觉，可以听到去打兔子，能吃肉，心里就很高兴。和父亲整理了一番行装，我们就出发。那时候的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大自然，不管是眼里看到的，还是全身感受到的，都是一种纯朴的不能再纯朴的味道了。

出了家门，父亲把我带了一个小卖部，说去山里是要吃苦的，所以给我买了半斤鸡蛋糕。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吃上鸡蛋糕那简直就是王太子的待遇了。那一天，我们在山里窜来窜去的。最后没有打住兔子，可是却逮住了两只野鸡。这也是天的的收获了。晚上回到家，我和父亲都顾不得休息，就开始收拾起野鸡来。那是我第一次品尝野味。记忆里，我和父亲一直做野鸡汤到深夜。当时母亲是妇产科医生，晚上要去医院病房值班，所以家里就我和父亲，所以也就能自由自在的折腾了。

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电器，当时家里有一个很小的煤油炉子，我们就是用那玩意儿做野鸡的。说来也怪，那时候好像也不像现在做菜这样的讲究，可是做出来的鸡汤却是鲜嫩无比，味道真的是美极了。在我的生命记忆里，就是到了今天，我也无法淡漠那种体验。后来我也吃过很多山珍野味，可是再也没有吃出过父亲第一次做给我的那种鸡汤味道了。

当年父亲的体力很好。他似乎总是不知疲倦。要工作，要做家务，还经常带着我去农村爷爷家去做农活。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几乎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有一年三夏大忙季节，我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爷爷奶奶心疼不让我干活。可父亲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点小伤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父亲就是这样，在我一生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但是不论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总是鼓励，总是给我打气。父亲说，男人就是要有更多的担当和责任。如果面对社会都猥琐了，那还会有什么希望。记得我去当兵，临走的时候，就在上车的当口，父亲把我叫到一旁说，从现在开始，我就算是真正的男子汉了。在世界上闯荡，可以留下失败，但绝对不可以留下窝囊。

记得是我我入伍的第二年，我身体陡然出现问题，三项细胞总是达不到正常值。那个年代，这可是很要命的病症了。部队首长都有些急了，就打电报把父亲叫到了部队。可是当父亲看过我之后却没有慌神，而是对我说，不会有问题的。生命这一生谁也不可能平平坦坦的。没有一点挫折，生命怎么能承受住世界的无情呢。

说来也是的，后来还是父亲发现，我喜欢去的一个地方有放射源，是那些东西让我出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病症。好多年以后，我和父亲交流起来那件事情的时候，我问父亲，当时人家都怀疑是再生障碍性贫血，和可怕，他为什么就不相信呢。父亲笑笑说，任何事情都有自己存在的规律。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没有理由患上这样的病。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生都是这样的坚韧不拔。一生都是这样的勇往直前。特别是当我在走仕途的时候，遇到了连我都感到无法忍受的待遇的时候，可父亲却对我说，人生的路不是仕途的路。生命的路不是现实的路。别把什么都看得很重。其实对于生命来说，生命自身才是第一位的。生命的感悟才是我们值得记忆的东西。

在我无事可做的四年里，父亲养花种草培育生命的情趣。我是天天伏案写作，思索生命留给世界的真谛。还别说。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理解，都觉得我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不公。不明白我怎么就可以在家一待就是四年，而不去找领导和组织呢。今天我可以给大家说明原因了，那就是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因为他对我的鼓励，特别是他让我对生命另辟蹊径的认识，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生命最值得骄傲的资本。

我来现在的单位，无须隐讳，很多人都羡慕。可当我上班的第一天，父亲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养的小百灵鸟对我说。这小鸟在笼子里关了好几年了，它们该自由了，也该去大自然享受属于它们自己真正的生活了。说完放了小百灵。然后对我说，有事做了，那是践行生命的一种经历。一定还会有痛苦的。但是要记住，走一步人生路，就要有记住的理由。不管别人怎们说，自己要对得起自己的生命，对得起这世界留给生命的意义。

那一天我走出家门，尽管就要到大年了。寒风嗖嗖的，可是我却让父亲的一席话说的脸发烫，全身发热，竟然感觉不到寒冷带给我机体的冲击……

突然有人敲门。我让请进。进来的人是朋友。一看我的样子是大吃一惊。还以为我在打摆子呢。说要不要叫120.我笑笑说，不就出了点汗，不就把自己用被子围起来？值得大惊小怪，值得去叫120？

朋友有些不理解。问我这是犯什么神经？我说我想父亲了，明天就是父亲一周年的忌日。我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能不能给住在那边的父亲捎去我的怀念，捎去我的哀思。但是我想，我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让自己记住，什么是苍天，什么是大山。因为在我的心里，父亲就是苍天！父亲就是大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