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刚回到家，妻子就对我说，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说小妹家的一位兄弟死了。而且是死在了山西，都一个多月了，人家好不容易才寻到亲属。电话还是打到他们老家陕南的村子里，而且是打给了村里村长。看来当今社会，什么事情都是能够弄清楚的。只是我当时有些不明白，人都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现在才通知呢？妻子说人家一直在找，因为没有身份证，所以找不到。

他出门的时候怎么会不带身份证呢？再说出门已经快两年了，走的时候还带着好几万块钱呢。没有身份证怎么活动，又怎么生活呢。再说了，没有身份证，山西的公安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老家陕西陕南的呢。小妹婆家的地方我去过，就是前些年出那个令人气笑皆非的华南虎事件的小县。那里现在尽管好多了，可还是很落后，也很闭塞。既然没有身份证，怎么就能知道在那里呢？

妻子也说不知道。反正人家是找到了。听说公安也解剖了，没有发现异常，是自然死亡。在我的印象里，他大概今年也就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也许是患了什么病，一人在外，治疗不及时。可是当我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心里还是紧紧的收缩了一下。毕竟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就是临走的时候，我们还是见过面的。

第一次见他还是在他们家乡。当时小妹已经结婚好几年了。父母说还没有去过妹夫家，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当时我还在宣传部工作，相对事情比较少。所以赶了个十月的季节，我就带着父亲和小妹一家去了陕南那个小县。尽管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我的记忆犹新。当时我们这里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到了妹夫的家乡，那里似乎还在秋天。一切的景色似乎有些亚热带的味道。

去妹夫家是要翻越大秦岭的。那时候的道路不像现在，到处都有高速公路。大秦岭也是在隧道中被贯通的。我们光是走秦岭就走了整整的一大天。等到了住下来的那个小县，还是在秦岭山中。走了两天直到晚上才到妹夫的家乡。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艰辛。到路很难走，几乎都是山道。县城也小的可怜，就在两座山的中间，地域都不宽阔，街道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过景色不错，也特别是县城中间的那条河流，给人留下了一种盎然的情趣。

尽管是秦巴山区，尽管很落后。可是那里的人很是热情。看来这世界就是这样，这里不足，总是会有补贴的地方。妹夫家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要是放在平原地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可在山里就不一样了，我们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到那个小村子。当时我是第一次看到妹夫的这个弟弟。当时他大概也就二十岁出头吧。一看就是山里人的那种模样。大概是看到我们是第一次来，妹夫一家人高兴地不得了。

山里人待人真的是异常的热情。我们一到就开始杀鸡宰羊的。当时就是妹夫的这位小弟在操刀。看他熟练的样子，我还有些羡慕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家就是一位屠夫，而且是远近闻名的屠夫。那天我们都喝了酒，好像这位小弟也和能喝酒。一口气就喝掉了两瓶酒。按说当初我的酒量也是很不差的。可是和他比起来，那还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一次就是这个印象。后来过了大概有两三年吧，记得还是在一个秋天的季节里。小妹突然在家说这位小弟要把家里的房产和土地卖掉来我们这里居住生活。我当时还有些不理解。尽管那地方很落后，也很辛苦。可毕竟是家乡。不过后来我转念一想，出来也好。不管怎说，走出山里，也算是是一种进步。

他刚来到我们家乡，好像还是很不适应。因为不会讲普通话，所以出门和人交流都显得很困难。所以他刚开始就一直在我家冬天烧锅炉。因为我们家父母年岁大了，其他人都上班，顾不了家，有了他，家里反倒感觉好了许多。他在家冬天烧锅炉，到了春夏的时候，就和父亲在一起。我父亲喜欢养花，喜欢养些小动物和小鸟。所以有他陪着，也感觉不错。

不过时间一长，我觉得这样好像也不是回事情。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总这样也不行。再说了，他原先是成过家的人，只是后来在家乡不知道为什么和媳妇总是弄不到一块，最后妻子就走了。听说跟着别的男人去了山西。关于这件事情，我从来也没有问过他。因为我想，是男人总是有尊严的。特别是关于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闷在心里的好。直到有一天，我回家，看到他和父亲在做一辆手推车，开始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后来知道了，是他要摆个小吃的摊点。我想这也是好事。因为我们家就在菜市场边上，到了晚上这里就是夜市。如果他能做点他们家乡的小吃，说不定生意会很红火的。

他开始卖的是过桥米线和炒面。还别说，就因为他很实在，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了。一天也能赚个百儿八十的。那段时间，他笑容多了，好像也胖了，也白皙了。好像在夏天吧，我回家，妻子悄悄告诉我说，他的妻子来了。我当时很吃惊，怎么她知道这里的生意不错，怎么会来呢。当然后来我知道了，是他叫来的。因为他们还有孩子。因为有了收入，因为能够自食其力了，一家人在一起自然也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然而谁曾想到，好景不长。过了没有两个月，我听说小两口狠狠的打了一仗，结果人家女人又带着孩子走了。好像还是去了山西，去找那个男人了。这次的分离似乎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小。有一段时间，他发现他话语很少，甚至于一整天都不说话。因为他来的时候已经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完了，所以在这里他是准备长期的生活下去的。

有一天，父母把我叫到跟前说，原先我们在县城东边给小妹买过一片地皮，后来因为小妹有了小区住房，所以那地方也就一直闲着没用。可能是小妹给父母提及过，父母想把这块地皮给他作为安身之用。既然是家里的财产，父母自然是要和我商量了。我当时想，放着也是放着，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就一万块钱卖给了他。因为我们就是一万块钱买来的。过了七八年，还是这个价格给了他。

我知道父母的意思。毕竟他在我们家劳动过，也算是我们家的一员。开始他有了这块地皮，还在上边盖了两间房子。可能是有了自己的家，他又恢复往日的活力。好像脸上又有了笑容。这个时候，他不满足于晚上去卖小吃，而是白天也想去做生意。好像没有多久，我就听母亲说他和街道上一位做生意的妇女有了恋情。只是那位妇女年岁比她大一些。不过我想，这也无所谓，人总是要生活的。他妻子年轻漂亮，可总是留不住。所以不管是什么，只有留住的，才算是自己的。

他和那妇女的关系发展很快。没过几天，我就听说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当时父母说，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曾帮过我们家，所以人家结婚，我们总的送点像样的礼品。于是我就给买了沙发和电风扇。当时一切似乎都准备好了。好像都订好了结婚的日子，连酒席都订好了。当时妻子还问我去不去吃酒席。我想应该去的。毕竟对他来说，这里是外乡，我们去了，也就热闹了。

可是一天晚上，小妹突然来家里说，不结婚了。我不明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说好的事情会变化呢。小妹说，她这位弟弟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都要结婚了，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把人家女的狠狠的给打了一顿。人家女人坚决不同意了。说还没结婚就这样，结了婚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一桩好好的婚事，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结束了。

这一次看来对他打击更大。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笑过。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听说他出去了，好像也去了山西。他说是去打工，可我想，也许他是想改变一下环境。男人的心思总归是男人的心思。那一次他出门大概走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回来了。回来给人的感觉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给人的感觉是他有了艳遇，交了好运，挣了大钱。他倒没有给我说什么。不过他给小妹倒是说了自己很多传奇的故事。

开始我以为他是在玩笑。可小妹说看去不像。特别是他说他是坐着直升飞机去了云南，然后还去了菲律宾。说是自己找了一位十八岁的越南姑娘做媳妇。这次回家就是看看他大哥和嫂子，很快就要走。我不是怀疑他不能在外独立生活。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坐直升飞机呢。在中国，别看直升飞机不怎么保险，可是那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坐的。

后来他还说了有些更有趣，更离奇的故事。我就觉得他的脑子开始出现问题了。可是当时没有人相信，看到他整日活泼的样子，都以为他真的是交了好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给哥哥嫂子摊牌，要离开家，并要变卖那块地皮。当时我们这里的地皮升值很快，已经能卖到八万块钱了。小妹当然不愿意。觉得这是家里人好心给他的的。怎么可以让他就这样变卖呢。可是他不依不饶，说既然是他的，就该他做主。

那段时间闹得是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我说话了。既然东西给了人家，自然人家就有权利处置。就这样，那块地皮卖了，最后钱他都拿走了。当时他给家里人说，要出外做生意。而且已经联系好了，是去带工的。一年少说也能挣上个一百万。尽管没人相信，可是他却信誓旦旦的。因为我不是我们家的事情，有些话我也就不能说了。不过他临走的时候，和他哥哥彻底决裂了。说永远不回来，也不再认他这个哥哥和嫂子了。

走了不到半年，他母亲突然患病去世了。不过当时他都没有回来。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办法和他联系。但是人就这样，很奇怪。就在他母亲去世没过百天的时候，他竟突然回来了。结果独自去母亲的坟上大哭了一场，然后就不动声色的就走了。过了半年，我还问过小妹他的情况。小妹说只知道他在山西，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村的人说，在那边他混得很不好，带去的钱也被别人给骗走了。

我当时还说，有机会还是让他回来吧。这样的社会，这样的环境。就他那样的样子，怎么可以生活下去呢。其实后来小妹一家也曾找过他。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谁想到，刚到冬天，他就用这样的形式离开了世界。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听妻子说，人家山西那边让亲人去，因为一个多月用的都是冰棺，费用很大。人家让去带上几万块钱去领尸体。

妻子说，今天小妹一家也没有了主意。本来想听听我的意见。没想到我会回来的这么晚。最后还是母亲把他们打发走了。说问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看来还是母亲最了解儿子了。要真的问我，我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我觉得，他不该就这样离去。不该就这样把生命交还给上帝。毕竟上帝不希望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诉说人生。用这样的方式来展现世界……

-全文完-